待得马车终于停下,我戴着帏帽下来。程茂向我一礼,引着我朝一处大帐走去。
我的脚步匆匆,望着那掀开的帐门,里面一片未知的幽暗,只觉心里七上八下。
守在门前的是王晖,看到我,连忙行礼。
“大公子如何?”我忙问。
王晖看看我,神色有些闪动。
“大公子才睡下。”他说。
我颔首,放轻脚步入内。
一股淡淡的药味飘入鼻间,我朝里面望去,先入眼的就是榻上卧着的人影。光照很淡,魏郯躺在榻上,身上穿着单衣,什么也没盖。
卧病也这样粗糙。我不禁皱眉,怪不得魏傕会把我叫来。
我解下帏帽,放在案上,朝魏郯走去。待到近前,只见他仰面躺着,双目紧闭,似乎睡着了。我微微低头,仔细端详他的脸色。不知是光线太暗还是他的脸太黑,我只能从唇上捕捉到一点似是而非的苍白。
我心里隐隐觉得哪里不太对,可是看着他睡得死沉的脸,心底又生出些怜悯来。
那样一个大活人,似乎什么都难不倒他。从前就算半夜有急事将他吵醒,他也会立刻精神抖擞的跳起来。
这样一个人,如今却是病恹恹的。
我在榻旁坐下,衣裳摩挲,窸窣的声音在静谧的帐内很清晰,
魏郯毫无所觉,一动不动。
我盯着他雕像一样沉寂的嘴唇线条,心里忽而冒出一个怪念头——他……不会死了呢吧?
这想法把我自己惊了一下,我看向他的胸口,片刻,才确认那雪白的絺衣下有些微微的起伏。我不禁伸手覆上去想再确认,可才碰到胸口,突然,“噗”一声,魏郯突然笑了起来。
我吓了一跳。
只见眼前,魏郯笑得不能自持,哪里有半分病态!
“你……”我目瞪口呆,正要起身,魏郯却一把捉住我的手将我固在身前。
“夫人入帐之时,我就在心底默数,看夫人何时开口。不料数到二百五,夫人只伸了个手来。”魏郯黑眸闪着精光,低低道,“教为夫好等。”
☆、骐陵(上)
“夫君的病好了?”我却没心思跟他玩笑,疑惑地打量着他。
“好了。”魏郯握着我的手,弯弯的眼尾心满意足,“见到夫人就好了。”
“夫君是装病?”
魏郯不置可否,狡黠地看着我,声音低低,“我若不病,夫人能来么?”
我说不出话来。
他一副很高兴的样子,我却全然笑不起来。这半个月来,我一心往这里赶,牵肠挂肚。可到头来也不过是他一场捉弄。
他如今见到我,得意洋洋,而我自己就是个活该上当的傻瓜。
“大公子。”这时,帐门外传来王晖的声音,“堂公子……”
“报甚报,不必报了!”话音未落,帐门却已经被掀开,魏慈满脸笑容的走进来,“我听说长嫂来了!”说着,他一眼看到我,上前一礼:“拜见长嫂!”
我把自己的手从魏郯手里抽回,站起身,颔首还礼:“堂叔。”
“你来做甚?不是让你操练那些新来的小卒?”魏郯似乎不太高兴,瞥瞥他,仍躺在榻上。
“堂兄放心,我手下那些军曹个个是操练的能人!”魏慈笑着说,“我听到长嫂来到,便奔了来。”说罢,他看向我,“长嫂,听说阿安也来了?怎未见他?”
“四叔先去见了舅氏。”我说。
“如此。”魏慈点头。他往身后的案上看了看,忽然问,“堂兄,今中午那盘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