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一下松开。
妖男亦莞尔,在座上一揖:“多谢夫人。”
柳青娘颔首,将手中纨扇轻摇:“公子方才说其一,莫非还有其二?”
妖男眉梢微微扬起,笑意更深:“其二,自然是上回与夫人约下的品茶吟歌,今夜月色正好,不知夫人可有意践诺?”
我听着这二人对话,只觉愈发迷惑。他们似相交颇深,妖男何时与柳青娘这般熟稔?
柳青娘轻笑起来,看这妖男,目光温柔似水:“劳公子记挂,今夜便依公子所言。”说罢,她对承文柔声道:“去取我琵琶来。”
承文答应一声,退下去时,朝我挥了挥手。
我如获大赦,再顾不得揣测,忙向柳青娘一礼,告退下去。出门时,我向里面再瞟一眼,只见妖男面上,笑意和煦醉人。
妖孽。我心道。
夜风轻柔,出了庭院拐个弯,柳青娘的阁楼就不见了。
“听管事说,那白狗是你的?”走在前面的承文忽然开口。
我抬起头,回答:“正是。”
“哦?”他回过头来看我:“养了多久?”
“并未养得多久。”我敷衍地答道。心里觉得一阵怪异,黯淡的光照下,那眼睛盯着我,觉得黑洞洞的,又觉得有什么引着我移不开眼……警觉漫上心头,我瞥见往居所的路就在前方,忙向承文一揖:“多谢相送。”说罢转身,快步朝那边走去。
梁王宴将至,馆中的弟子们骤然忙碌起来。每日排演紧锣密鼓,众人苦不堪言。
不过,我发现阿絮和阿沁很是高兴,无论多苦多累,脸上都带着笑。
“你可知演过此番,我与阿沁就留在京城里不回来了。”梁王宴的前一日夜里,她们终于对我道破天机。
“京城?”我讶然。
“是哩。”阿沁笑嘻嘻地凑过来:“阿芍莫非不曾察觉,这馆中只有年轻弟子?”
我想想,似乎的确这样。她们虽然也就十八岁,可算是馆中年纪最大的。
“可你二人也不老。”我说。
“自然不老。”阿絮自豪地说:“我等要到京城里的大伎馆里,将来只有王公贵族才能看得我等歌舞。”
我颔首,思索片刻,仍然觉得不解:“如此,那夫人辛辛苦苦教习,岂不亏了?”
“夫人才不亏。”阿絮轻哼:“这栖桃最出名的就是宝霓天,所用之人俱是十八以下的少年男女,夫人将童子买来作弟子,专演宝霓天,过了十八岁便卖到京城的名馆,又赚一笔。”
阿沁笑道:“阿芍,你前面的花君也都去了京城哩,你若是卖身来的,到了十八岁也要去。”
“如此。”我点头,一直知道柳青娘手段不浅,却未曾料到这伎馆还有如此乾坤。
“夫人这般用心,怪不得梁王那般人物也要看栖桃的宝霓天。”我说。
“梁王?”阿絮和阿沁相视一眼,忽而扑哧一笑。
“栖桃的宝霓天好是好,可梁王却不同。”阿絮笑笑,在我耳畔低语:“待那梁王宴毕了,我等引你去看好戏。”
好戏?我听得云里雾里,仍点点头:“好。”
除了每日排演,这两日过得还算平静。
妖男自从那夜之后,再也没出现,而柳青娘待我仍如过去。
灰狐狸也没出现过,只有若磐日日趴在廊下,仍旧死睡。
上京城之前,弟子们一得了空就收拾行囊。阿絮此番一去不回,更是将屋子里翻得底朝天。我来到此处时日不长,东西就那么些,收拾起来并不麻烦。别人在忙的时候,我就空闲许多。
我看看廊下一动不动的若磐,走过去。
“醒来。”我说。
若磐无所回应。
我想了想,道:“我明日去京城,过得几日才回来,你可留在此处,不必寻我。”说罢,转身离开。
深夜里,我被一阵摇晃吵醒。
迷糊地睁开眼,却见灰狐狸站在榻旁。
“阿芍!”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似惊惶得很,手不停地比划向外面:“阿墨,阿墨……”
阿墨?我一惊,赶紧披衣起身。
出到门外,月光明亮,一个身影坐在阶上,似听到动静,转过头来。
若磐看着我们,眼睛在月光下泛着金色的光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