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赵墨和阿姊脚步迈得大,走得,小云儿要想跟上两人,脚下只能急急地踩着碎步小跑着,走到赵墨府上时,她早已气喘吁吁,脸蛋通红。
但小云儿什么都没说,下一次赵墨和阿姊仍旧这么走的时候,小云儿也一直这么小跑着跟在后边。
赵墨问她:“小云儿,那时候你跟在阿姊和我后边,一路上都在想些什么?”
走在他前边的吴枕云回过头来看向赵墨,歪着脑袋回想了一下,脚下往后退着走,眉眼弯弯地笑道:“想着如何跟上你们。”
这是当时一个很简单的想法,可却花了吴枕云十一年的时间。
赵言和赵墨都是异姓王之孙,吴枕云不过是一个落魄官宦世家的小娘子,她跟在两人后边,远远看着两人的背影,望尘莫及。
吴枕云不是一个自怨自艾、妄自菲薄的人,可她也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和赵墨之间有着怎样的鸿沟,这不是轻飘飘一句“我不在乎”就可以抹去的。
鸿沟存在就是存在,可以看得见对方的身影,却碰不到对方的指尖。
吴枕云在赵墨身侧时就很努力地学着他所学的东西,即使有很多不懂她也暗暗记在心里琢磨好几天,在国子监时更是昼夜苦读,未曾敢懒怠松懈过。
当年她本可以再等两年去考进士科,但她等不及了,女帝破例开恩科时她便去考了,幸得了善果。
十一年,吴枕云在悄悄地长大着,没有人察觉到她心里那颗早已种下的种子在慢慢发芽开花,等着结果。
“那时候我其实有些忐忑……”吴枕云在赵墨面前站定,仰着小脸看他,说道。
“忐忑什么?”赵墨问她,牵住她的手继续往前走。
“我忐忑着你和阿言姐姐两个人把我带回府后会不会再把我给卖掉。”吴枕云现在说起这些话,眉间还禁不住皱了皱。
“可我又想,我又不值几个钱,你和阿言姐姐看着不像是缺钱的人,应该不会为了几两银子去做这种见不得光的事。”
“后来我进到府里,阿言姐姐命人伺候我洗漱吃饭,还从她的衣柜里选了一件漂亮的裙衫给我穿,我就更忐忑害怕了。”
赵墨不解:“待你好,你却更害怕了?”
“阿言姐姐为什么无缘无故待我好啊?这难道不令人害怕吗?”
吴枕云那时候虽然年纪小,却见过了很多各式各样的冷眼,已经习以为常了,并不觉得有什么可怨怼的,反而认为那些人待自己的态度才是正常的。
她说:“那时候我想着,阿言姐姐待我这么好,肯定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赵墨问她:“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吴枕云瞥了赵墨一眼,转过脸去,故意口齿不清道:“为了让我任劳任怨地伺候她那坏脾气的冷脸弟弟。”
饶是她压低了声,含糊了字句,赵墨仍旧听清楚了,问道:“所以那时候你是抱着这样的想法进我书房的?”
“嗯。”
“害怕吗?”
“怕……怕你打我,怕你冲我摔东西,怕你劈头盖脸地骂我,用针扎我,用脚踹我。”
“怕还进我书房?”
“我以为那是我唯一的选择。”
现在想来,那确实是她能够好好活下去的唯一选择。
那十一年来,她日日夜夜都在庆幸着那个选择是正确的,上天给了她一条可以走下去的生路。
皓月之下,长街之上。
赵墨紧紧抱着怀里的吴枕云,大掌在她后颈上下来回轻抚着,什么话都没有说,下巴抵在她发心上,轻轻摩挲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