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
梁九功躬身,将太医院院判的一封脉案搁在康熙桌上:“万岁,这是太医院张院判呈上的脉案,张太医说太子病情已转好,详情都记在脉案里头,还请万岁爷示下。”
康熙拿起那份脉案,从右手换到了左手,却最终还是搁在了桌上,并未打开。
他就算不看这封脉案,也知道里面写了些什么。
是啊,太子的病已经一月有余,论起来也该好了,总不能叫毓庆宫一直关着大门闭门谢客。
康熙看着桌上官窑青釉菱花式茶碗,缓缓道:“既然好了,就停了药罢。”
整个乾清宫的气压都低了下来。
这段时日,但凡说起太子之事,乾清宫内气氛一向如此。
梁九功站在那里低着头不敢再说什么话,拼命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
康熙出了一会儿神,又对梁九功问道:“老十二可去马齐府上看过了?”
梁九功忙是答道:“未曾,十二阿哥这两日都在阿哥所休息,一直都没有出宫。倒是之前马齐大人在宫里头遇上过十二阿哥,还拉着阿哥说了半晌的话。”
康熙笑了起来:“这孩子就是这样,什么都不懂,事事都要朕帮着筹谋,也不知道去一趟让人家家里安安心。”
说起这话殿里气氛就轻松多了。
方才连大气不敢出的梁九功,现在也敢接话儿了。
“皇上说得是啊,阿哥们年纪还小呢,哪儿能离得了您的提点筹划呢?”
康熙道:“川陕总督席尔达进上来的那两柄玉如意看着不错,叫老十二给他没过门的媳妇儿带回去看看吧。”
康熙赏玉如意给富察家嫡次女,一则是肯定了十二阿哥,二则便是肯定了未来的十二福晋。
殷陶也没想到,他不过是跟着太后去了一趟五台山,就被关联上了“失宠”一词,还被传得有鼻子有眼。
那天马齐拉着他说话,他也感受到了马齐心里头的不安定,想要禀明康熙过去富察府上看看,却不想康熙这就给了他玉如意叫他给舒怡送过去。
殷陶觉得最近老爷子还蛮贴心的。
除了这事之外,听说这两天太子的病也好了,毓庆宫开始开门见客了,但是据说去看望太子的人并不多。
不管怎么说,既然太子托他带了经书回来,他就要早些给太子送去,以免夜长梦多。
相比于康熙的憔悴,太子瞧着也很是不好,殷陶进到太子书房之时,见到地上有一滩极为明显的大团水渍。
毓庆宫是太子的居所,书房更是太子重要的办公场所,宫人们打扫起来自是小心小心再小心,不可能会遗漏什么,最可能的就是太子刚刚摔了茶盏,还没来得及拾掇,自己便请见进来了。
太子见是殷陶,对他招了招手,道:“十二弟来了,快进来坐罢。”
殷陶给太子请安后坐了下来。
看太子的模样,最近的确也过得狼狈了些。这段时间都闷在自己宫里头,一个多月没有出来,不知是不是因为缺乏阳光照射的缘故,脸白得有些病态,看着也虚弱不少。
殷陶把特地带回来的经书交给了太子。
太子接过来,认真地翻了翻,对殷陶道了谢,又问殷陶最近过得怎样,太后一切可好?苏姑姑身子骨可还康健?
殷陶道:“皇祖母过得十分安适,苏姑姑也越发硬朗。山中到底和外头不同,皇祖母和苏姑姑年纪大了,在寺里头待着,心里比寻常时候更是清净,也无什么人过去打扰,这段日子过得十分不错。臣弟一切都好,只是日日吃素有些不惯,这次回到阿哥所少不得要多用些肉菜补补肚子了。”
太子对着殷陶笑笑:“你正是长身体的年纪,若是在寺中住不惯,大可以下山择一处官邸住着。噶礼素来是个会吃的,你遇事只管吩咐于他便是。”
殷陶记得,这位名唤噶礼山西巡抚后来也倒了霉,官方说法是贪污太过,但也有不少历史学家分析,是因为噶礼站队错误,选择了力保太子的原因。
看太子说起噶礼熟悉的样子,殷陶估计历史学家们的分析不离十。
见太子似乎对山中之事很感兴趣的样子,殷陶便继续开口讲着山中的事情。
太子果然是对外头事物十分向往,在殷陶说话之间,太子也时不时地插话,两人聊得十分欢畅。
大概聊了两盏茶的功夫,太子住下了话头。
十二弟估计也听说了不少关于自己的传闻以及这场蹊跷的“生病”,但依然能跟之前一般的对他。
如今还是在皇阿玛的地界上,毓庆宫的一举一动都在皇阿玛的眼皮子底下。
十二弟既然没有搅和进这些事情来来,就不要让他也跟着他们在泥泞里挣扎了。
十三弟已经摘不清了,能走一个是一个吧。
想到这里,太子对殷陶道:“今儿实在有些乏了,不留十二弟了,改日再约十二弟手谈几局。”
殷陶愣了一下。
他来毓庆宫虽不说多么频繁,从前只要在京中,每月总有那么一两次的。
这还是太子第一次这么快就直言送客。
况且殷陶看着太子不像是身上有什么病的,身子想来也是没有那么乏的。
看着太子有些欲言又止的脸庞,殷陶也明白了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