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生看了看黛玉,便说道:“姑娘看来却又是清瘦了些,不会是又有什么心事罢?”林黛玉见问,便说道:“总也没什么心事,只不过前些日子也发生了件事,我回了老家一趟。”说着,眼圈儿便微红。
莲生听了这个,心底一想,便明白——恐怕是那林如海去世之事……见黛玉伤心,她也不提起,只说道:“无论怎样,姑娘还要好好地留心自己身子才是。过去的便过去了……再想也是无济于事的。”
林黛玉点了点头,说道:“嫂子说话,总是很贴我的心,我近来思想自己孤零零的,未免凄惶,也不爱同宝玉多话说,他便对我说,倘若是莲嫂子在,或许我会好些,果然我跟嫂子是有缘分的,见了嫂子来到,心里就觉得欢喜,也好过了些。”莲生说道:“姑娘别想太多事,只须把身子养好了,好日子还在后头。”
林黛玉说道:“也只有嫂子知晓我的心,虽则我住在这里,衣食无忧,外人见了,也觉得羡慕,但怎样,也还是一个寄人篱下,其中种种微妙之处,也只有自己知道,从不能对人说,宝玉也是。”
莲生点点头,明白她诸多苦楚,说道:“宝二爷虽然对姑娘上心,但到底是个男子……姑娘的心意我是明白的,这样的大家子,未免人多口杂的,有些事,姑娘只别去理会,人生一世,倘若什么都挂在心上,那是铁人也受不了。何况也没有用呢。”林黛玉说道:“我也知道没有用,但是仍旧免不了会想多了。这不是……偶尔拿出佛经来读一读,指望着修身养性呢。”
莲生同她两个起身,到了书桌边上,果然见了两本佛书,旁边另有抄的小字佛经,莲生看了,夸奖说道:“姑娘好毅力,叫我是万不能的。”林黛玉说道:“莲嫂子你有人疼着,自是不用操心的。”莲生听了这个,心头一动,便说道:“其实,寻常过日子也有过日子的惊险、难处,比如我们最近,也就出了件惊险的事,倘若这件事没有解决,我到现在也是不能进来见姑娘的。”
林黛玉一惊,急忙问道:“嫂子快说说,竟是何事?”莲生便将莲记出事的来龙去脉,同林黛玉说了一遍,只隐去了一些细节。果然林黛玉听得目不转睛,怔怔出神,最后莲生说冯渊无事了,她才也松一口气,半晌叹道:“我果然是个坐井观天之人,平素里只觉得自己身边有诸多难处,竟没有空闲想那些……莲嫂子,这一番果然是惊险非常,幸喜冯家哥哥无事,也幸喜你无事,竟还喜得贵子……也算是因祸得福。”
莲生见她全然不再纠缠于自身,只关心起她来,她正是要如此的,这叫做“隔山打牛”,又有“借力打力”的意思,只化解了黛玉目前之状便好。于是莲生便也笑着说道:“谁说不是呢,我也时常想,这个小家伙,是不是知道爹娘有难,所以才特意来化解的。”
林黛玉听了,也便笑,说道:“还真是如此的。”
一直到此,林黛玉才露出笑容。莲生见状,便又同她说了些外头的风物之类,逐渐地将林黛玉引得豁然开朗,一直到贾宝玉来之时,两个人正在有说有笑。
宝玉进门,听了欢笑之声,便也欢喜满面,说道:“我说罢,莲嫂子来了,妹妹也就没事了。”说着便进门来,将披风除了,紫鹃自带了去,林黛玉望着宝玉,说道:“你少自夸了,也不臊得慌。”宝玉说道:“神天菩萨在上,妹妹笑了,可见我说的没错。”说话间,又向着莲生大大地做了个揖,莲生急忙起身,说道:“宝二爷这是何意。”
林黛玉嗔道:“嫂子别理会他,想必是又疯发了。”宝玉说道:“我这个揖做的却是有道理的。”黛玉说道:“哦,那你说说看。”宝玉便侃侃说道:“妹妹这几日茶饭不思,忧思渐甚,我点点滴滴看着,怎会不跟着忧心,只恨自己嘴笨心拙,开解不了妹妹,如今莲嫂子来了,妹妹立刻跟变了个人儿似的,我只感激莲嫂子,嫂子却是我的救命恩人了。”
林黛玉帕子掩着嘴,说道:“莲嫂子你看,还说他嘴笨心拙,竟这么会说的。宝玉你过来……”贾宝玉上前一步,问道:“妹妹叫我有何吩咐?”林黛玉打量他,说道:“让我看看,你从哪里来,这嘴上可是抹了蜜调了油不曾?”说着,便前仰后合笑起来。只因她心结渐消,性儿才转过来。
莲生也抿着嘴笑,贾宝玉怔了怔,说道:“早知如此会逗得妹妹开心,我就日日去抹蜜调油便是了。”林黛玉听了,便更笑个不停。莲生看他两个如此,也觉得心底欣慰。
莲生在潇湘馆坐了会子。宝玉说道:“莲嫂子,可要去见见老祖宗?昔日她老人家着实记挂了你一番。”莲生说道:“我不过是外头进来的……就不用去打扰老太太了罢。”宝玉说道:“不去也成,看这个时候,老祖宗怕是还在睡午觉,去的话怕也扑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