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老爷子是上过战场的人,哪怕年纪大了,双眸依旧似鹰隼般锐利,严肃起来气势摄人。徐老爷子一开口,整个房间安静了一瞬,就在众人以为老爷子要大发雷霆的时候,却听见他长叹一口气。
即便如此,偌大的房子依然安静的连根针掉落的声音都清晰可闻。这么多年来,徐老爷子一直是徐家的主心骨,积威甚重,他说的话,连徐则正和徐则明都不能轻易违抗。老爷子年纪大,见识、心胸也是一等一的,用深谋远虑来形容老爷子或许最为恰当。
就连这场浩劫,虽然有徐家家底清白,家风严苛的缘故,但主要是因为有徐老爷子,整个徐家才能安安稳稳,不受牵连。
见所有人都噤声,徐老爷子先是看了眼徐衍,他微抿着唇,神情凝重,明显一副下定决心的模样。
徐老爷子心下叹息,又将视线转向罗蕙兰,这一次,徐老爷子没有犹豫,“惠兰啊,爸知道你有心结,但是阿衍是我徐家的子孙,你该知道,他不是贪图享乐,躲在父辈荫蔽下谋生的人。”
罗蕙兰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她也知道自家儿子的志向,只是丧子之痛的绝望,不是亲身经历,又怎么能明白,她实在是不想再失去一个儿子。宁可自私的把自己的想法强加给徐衍,也不愿意叫他离家千里,冒着生命危险,戍守边疆。
罗蕙兰眼角含泪,声音哽咽,“爸,您说的我都知道,可、可阿衍,我已经没了阿梁,又怎么舍得把阿衍也送上……”许是提到伤心事,一向好强的罗蕙兰竟然当着众人的面落下泪来。
罗蕙兰的话,是在理的,徐老爷子也能理解,阿梁是他的长孙,他牺牲了,自己也极为痛心,更遑论罗蕙兰。但是自家孙子的性格,徐达也了解,母子俩势必有一个要让步。
徐老爷子眼里露出哀色,但也只是一瞬,接着就正色道:“阿衍是徐家人,徐家人没有孬种,你就让阿衍参军去吧。更何况,则正和阿湛也都在部队里,不是也待的好好的吗?则明也是平安转业的,未必就有性命之忧……”
但这套说辞,徐家上下都知道,不过是安慰罢了。一旦戎装上身,家国在前,性命在后,前程莫问。青山处处埋忠骨,何须马革裹尸还。徐家人是见惯了离别的。
罗蕙兰平素对徐老爷子是心存畏意的,但是这次事关自己的儿子,罗蕙兰不知哪来的勇气,反驳道:“什么叫平安,什么叫未必有性命之忧,则明的身体落下了多少老毛病,从部队里转业回来,整整在家躺了半年,身上的伤才算缓过来。
我嫁给则明三十年,从军到底有多苦,多危险,我是看在眼里的。爸,您说,我舍不得阿衍受这份罪有错吗?”
罗蕙兰的话隐隐倒像在质问徐老爷子,若只是母子两人的矛盾便也罢了,可罗蕙兰对徐老爷子的语气实在不成样子。沉默已久的徐则明皱了皱眉,语带斥责,“蕙兰,别闹了,好好把这顿饭吃完,有事回去再说。”
罗蕙兰自知失言,也低头不语。
倒是徐老爷子,瞥了徐则明一眼,语气深重,“都是一家人,也没有什么私不私下的道理,你们母子两个成天争吵,也不成样子。干脆今天做个了断,以后家里落个清净。”
徐老爷子最烦婆婆妈妈,遇事就要果决。他这话一说,徐衍就知道,自己能否从军,端看爷爷今天的决断。自家的爷爷,自己最了解,徐衍也不慌张,他对上徐老爷子的视线,毫无退意,大胆相迎,“爷爷您说。”徐衍道。
徐老爷子眼里透出满意之色,这个孙子已经长成了,之前他迟迟不参与这件事,一是罗蕙兰陡经丧子之痛,他自觉徐家亏欠了罗蕙兰,二是总觉得徐衍这孩子,意志还不够坚定。
徐衍这次下乡回来,整个人倒是多了份沉稳,想清楚了自己要做什么,意志更加坚定。徐老爷子正视着徐衍,他知道,这个自小温润端方的孙子,骨子里藏着徐家男儿的血性。
听到公公这么说,罗蕙兰也放软语气,“爸,您说的对,我听您的。不管怎么样,也不能让阿衍为了怄气,浪费大把时间。”
徐老爷子扫视了众人一眼,缓缓道:“阿衍,你去读军校吧。”罗蕙兰不想要徐衍从军,徐衍又一心想去戍守边疆,一下子让两个人都满意肯定是不能的。徐老爷子想了个折衷的法子,索性让徐衍读军校。
老人的眼珠混浊,却精神有力,那是经过岁月沉淀而有的睿智。“蕙兰,我知道你担心阿衍的安危,但阿衍姓徐,这是他该担起来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