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真思及林沉舟上回去府内探望,在那之前,她从来都当他是个难以亲近的孤僻老者,但那以后,每每想起,心中却依稀有一抹暖意,虽只是一面,却也知道他心里是喜欢自己的。
怎能想到……此后再不曾见,他却已经……
偏又留下如此书信,看着竟像是同自己大有渊源,然而她却毫不知情,这究竟从何而起?
小唐深知怀真心情,便将她揽入怀中,在她的发上轻轻地一压。
怀真的脸便贴在小唐胸前,才流下的泪,便无声地钻进他衣裳里去了。
此刻小唐心中所想,却是那一日,林沉舟负手临窗,所说的话:“……如今,我只想做完早就想做的一件事,或许自私,或许大逆不道,但非要如此不可,就算抛掷这身枯骨,或背负千载骂名,也在所不惜。”
小唐记得清清楚楚,一字不差。而此时此刻,却也依稀明白林沉舟这一番话是何意。
这一封信,自然是林沉舟死前遗言,他既然连凌景深会安然无恙都能算到,那么……他还算到了其他什么?是不是包括……太子被罪?
既然是这样,那么林沉舟之死,便无法不叫人深思了。
然而他留书之中,还特意提到怀真,倒是让小唐有些疑惑且又惊心起来。
仔细思忖字里行间之意,林沉舟……仿佛是明白他心底对怀真那份情意。
小唐自然明白林沉舟城府极深,神目如电,若说察觉端倪,倒是有的,但令人心惊的是:林沉舟究竟是从何时窥知他之心意的?
小唐自忖,他对怀真情生意动之初,仿佛是在那日皇宫之中……当看到在翩然起舞的鹤群之中,郭建仪将她拢在怀里,温存护佑之时,他心头之痛,无法言语。
但是那时候,尚且只是一种懵懂之情罢了……后来,因为迷药之事,逐渐地才豁然开朗,终于明白了自己心中真正想要的……竟就是她。
难道……就是在那段时间?
小唐自省:自从明白心中有了怀真之后,因为情所困,神魂颠倒的,不知不觉中他的确是做了好些糊涂事,竟难以一一说来……
若说由此被林沉舟看了出来,倒是有的。
然而他心头思量着,又总觉得哪里有一处想不通的紧要之事,但要细细追究,却又不知从何处而起。
书房之中,只有怀真低低地啜泣声,烛光摇动,小唐看到两个人的影子映在书架一侧,轻轻地也悸动着似的符石美人。
小唐抬手,在怀真发端轻轻抚过,道:“不要哭了,恩师只是做了他想做之事,并不与你相干,我给你看这封信的本意,也不是叫你内疚的。”
怀真止了泪,便又离开他胸前,抬眸看他,问道:“那这究竟是何意?”
因才哭过,双眸染泪,更是惊心动魄,偏偏就这样等待答案似的望着小唐,长睫如翼,轻轻抖动,仍是极为不安。
小唐抬手,在她脸颊边儿上轻轻滑过,又不敢十分造次,只叹道:“不过是因为恩师跟你十分投缘……故而觉着并没有好生对你罢了,只是他也瞧出了我心里有你,你可明白?”
怀真想了一会儿,才也明白,便后退一步,摇头道:“林伯伯哪里是这个意思,你当他……当他跟你一般么?他须也知道是有皇上赐婚的。”
小唐笑了笑,道:“是,算我多心乱想了好么?”他因林沉舟之事,郁郁于心,十分不快,此刻也不过是暂时移情,勉强一笑罢了。
只不过美人在侧,又是他心心念念、求而不得的人,偏生绝不能再冒犯。
然而此刻他心中有火,虽是在郁结恼闷之时,却偏更易触动邪念,又嗅的怀真身上幽香阵阵,似甜似馨,当下不敢再看,只道:“时候不早了,我也……再没有别的事,我便送你回去安歇罢。”
怀真正也想着待久了未免不好,谁知小唐先行开口,怀真便点了点头,道:“我自己回去便好,唐叔叔也还是早些安歇。”
小唐道:“不妨事。”说着,便先走到门边,静候怀真。
怀真见状,只好也走了过去,先行出门,小唐便随在身后,送她回房。
一时之间,两个人都不曾开口再说什么,只是默默而行。
夜风抚弄,无言缠绵,便吹起怀真的衣襟,小唐从旁看着,并不做声,又见她青丝轻扬,便有意走近几步,心中暗自祈祷,若怀真心中有他,便叫风把她的发丝送到他怀中来。
正在胡思乱想,却因要拐弯,怀真便停了步子,道:“我到了,唐叔叔且回去罢了。”便是这一回首的功夫,清风撩过,便扬起她鬓边长发,在他腮边轻轻掠过。
小唐因站住脚,便望着怀真依依地笑了笑,连日来心中的苦闷冰寒才暂且退下,温声道:“好,你且回去,我看着你。”
怀真有些意外,却见他神情温柔,双眸中若有深情,便不敢多看,只点头行了礼,便转身自去。
如此走过了五六步,脚步放缓,又回过头来,慢慢抬眸一看,却见小唐微微倚在栏杆上,仍是这般静言无声地看着她。
目光相对,怀真一怔之下,不由地莞尔笑笑,这才又走几步,自进门去了。
小唐一直见她进了屋,又听到里头丫鬟迎着的声音,才自转身,又回书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