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信之人翻身下马,急入宫阙。
太医院院使听了消息,大惊失色之余,即刻点了七八个出类拔萃的御医,一行人忙忙地出宫,便往礼部而来。
原来熙王遇刺的事发之地,距离礼部最近,礼部又距太医院不远,因此凌景深带了人之后,便直奔礼部而来,一面派人往宫内报信。
礼部众人见凌景深抱着昏厥的熙王,一边儿走一边儿滴滴答答往下滴血,都吓的魂不附体,又看小唐紧随身旁,胸前的一大幅官服被削裂,里头雪白的中衣上也被血濡湿大片,不知究竟伤的如何……更加惊得个个色变。
如是,极快地在礼部之中辟出一方静处,凌景深把熙王回身朝下放平,提匕首把他背上的蟒袍割裂,轻轻撕开,又把中衣也都撕了,才见那一支箭深深扎进肉里,仿佛深可入骨。
任凭凌景深跟小唐都是见惯生死的人,见状,也不都都双双骇然了。
景深原本脸色就白,倒是看不出什么来,只是微微地也有些呼吸不稳。
此刻熙王已经昏死过去,动也不动,凌景深张了张口,竟觉得喉头发哑,因对小唐低低地道:“你说……有没有伤到……”
原来这箭射中的地方十分紧要,虽是从后背射入,却正好是在心室的左近,倘若当真碰到了心脏分毫,只怕……纵然是神仙,也是回天乏术。
小唐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口中就似含了一枚青皮核桃,又涩,又麻。只道:“太医怎么还不来?”
正说了一声,却听外头报说太医到了,众人也不及客套,就见太医院使带着众人鱼贯而入,见了小唐跟凌景深,还欲行礼,小唐已经道:“快来给熙王殿下……看一看。”
太医院使见小唐身上带伤,本来要先给他看一看,不料闻言,只好往内一步。
因那长箭箭尾先前给凌景深一刀削落了,起初倒也不见如何,太医院使本以为遇刺……或者伤到也是不免,只是因报信的说的厉害,又毕竟是皇子龙孙,为示隆重,才带了许多得力的医者,不料上前一看这般险要,整个人大惊,虽见惯各色疑难杂症,似这样的棘手情形,却是难得一遇庭院深深深几许。
众太医纷纷上前,见如此惨状,也都惊心动魄,不知所措。
众人硬着头皮围看了一会子,当务之急,自然是先要把这箭给拔出来……然而这箭射入的地方这样刁钻凶险,又怕纵然弄了出来,却会引发别的不虞症结。
众太医商量半天,一个个都是满面苦色,倘若这是个寻常之人倒也罢了,偏是个王爷,倘若在这千金之体上任意动刀,又是如此伤重,若弄出个好歹来,是要谁的脑袋?
小唐见他们都不出言,不由道:“如何还不快些施救?”
太医院使无法,只好道:“唐大人,王爷殿下伤的太重……且不知有没有伤及心室,我等,委实地难以下手……”
小唐急得眼睛都红了,便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何必说这些没用的!”
太医们面面相觑,然而此刻,确实有心而无力的。
凌景深见状,便冷冷道:“各位大人怕担干系,便不敢动手,可倘若你们什么也不做,熙王殿下有个三长两短,难道众位就无责了?只怕皇上一怒之下……”
众太医听了这话,个个毛骨悚然,复又商议了会儿,无可奈何,便才叫准备银刀剪,止血散,纱布等物,又见箭没太深,若动起手来,熙王不醒则罢,倘若醒来,自然大有一番苦头……怕疼出个好歹来,太医院使便又叫人催麻沸汤来。
顷刻麻沸汤送至,众太医便要扶起熙王,令他喝下,不料熙王牙关紧咬,哪里能喝的下?
众人手忙脚乱,也无法奏效,小唐跟凌景深看不下去,两人上前,小唐便扶住熙王,景深看着熙王雪白的脸,轻声道:“得罪了。”抬手在他下颌上用了几分力道一捏,熙王果然微微张开口,小唐便喂他喝药。
熙王全然昏死过去,无知无觉,汤入了口中,又随之流了出来……如此几度,白去了半碗药汤。
小唐看看熙王,又看看那药,这情形他却是不陌生的……当初怀真昏沉之际,他便以口喂过汤水……然而此刻看着熙王,又看那碗药,虽知道性命攸关不能迟疑,却……
小唐心中犹豫的当儿,景深瞧着,却已经明白了,便道:“我来罢了。”
小唐一愣的功夫,景深已经把药碗接了过去,果然喝在嘴里,复贴过去,嘴对嘴,给熙王喂了下去。
如此片刻,大半碗的药便都喂完了,景深面不改色,擦擦唇边汤水,问太医院使道:“可使得了?”
太医院使目瞪口呆,忙又点头,道:“多谢唐大人凌大人……”又叫小童奉水上来给景深漱口。
当下众太医才行起事来,把那伤口重割开,深入辟里……好将那深埋入其中的箭镞给挖出来,这一番行事,更是惨烈。
小唐起初还看了会儿,渐渐地已经目不忍视,忙转开头去。
行到半晌,一个经验浅些的太医竟也忍不住,冷汗直流,双腿酸软,竟晕了过去。
凌景深却自始至终都站在榻边盯着细看,瞧了会儿,又看一眼小唐,却见他背对自己站着,一动不动地,景深便走到跟前,道:“你身上有伤,快料理一下,不可大意。”
小唐静静地,此刻竟觉得身子都像是麻木了,连胸肩上的伤都早也不觉得疼,耳畔只听见太医们的刀剑偶尔轻碰,或者切剪那肉发出的瘆人之声,令人毛骨悚然……
小唐茫然问道:“景深,你说永慕会无事么?”
凌景深复回过头去,看着动也不动的熙王,此刻眼底才泛出一丝寞寞感伤之意来,道:“也看他的运道罢了碧心曲。”
小唐听了这一句,自也知道景深的口中不会只说安抚人的话,他便轻轻苦笑了声,不再做声。
景深见围着熙王的有五个太医,除去瘫倒的两个,倒还有一个,便把他叫了过来,让给小唐诊治。
太医院使见状,早又命人回去,再传几人前来。
小唐也不理论,让坐就坐,任凭他们,那太医把他的中衣脱下,露出半边身子,顿时也惊得摇头咋舌,却见一道刀痕,从肩头斜到胸前心室之上,血把腰间的衣物都染湿了。
太医忍不住咬舌道:“了不得,都这样了……唐大人怎不早说!”
小唐全心都在熙王身上,哪里在意自己身上的伤,景深听动静不对,走过来看了一眼,顿时也变了脸色,暗暗惊怒。
原本见小唐能走能跑,精神强悍的,还以为他只是轻伤罢了,如今见是这样的一道……只怕若不及早止血,迟早失血过多……何况这一道倘若再深几寸,只怕他此刻也不会站在这里了……
景深心中震颤,恨不得喝他几句,却又死死忍住,对那太医道:“快些给唐大人治疗,缺些什么立刻叫拿,不得有误。”
幸好一应止血药物都是现成的,太医道:“唐大人这伤,倒要缝一缝才好,不如也喝些麻沸汤。”
小唐一摇头,道:“不必。”
景深正又盯着熙王那边,闻言双眼微微眯起来,咬牙沉声道:“给他喝。他若不喝,我喂他喝!”
小唐便无声,那太医左右为难,但为了小唐好,少不得就得罪……于是叫人准备。
当下又熬了些麻沸汤进来备着,却正赶上熙王因疼得厉害,麻沸汤压不住,竟抽搐两下,欲醒来似的,太医院使见势不妙,忙唤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