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小唐问道:“你可知道淑妃娘娘欲害怀真之事?”
熙王一怔之下,缓缓落座,蹙眉问道:“我不曾听说此事,你从哪里知道的?”
小唐道:“你且莫问。你只同我说,淑妃娘娘想害怀真,是为了什么……你可明白?”
日影淡淡地从门口照进来,日光微黄,有些温暖之色,然而两个人的心底,却都微微地有些凉意浸浸。
熙王将杯子放下,他自然懂得小唐绝非无缘无故问及此事,因苦笑叹道:“你为何这样问我?”
小唐眸色沉静,道:“只因我心中知道一个不能告人的秘密,然而我想此事毕竟同你相关,你未必不知。”
熙王沉吟片刻,才道:“你不同我直说,自然也是怕我不知道,你贸然说出来,只怕反而泄露了消息,——实话同你说明,我大约猜到你指的是什么,然而却只是在心里存疑,不敢乱想罢了。”
小唐暗中深吸口气,并不言语,忽地有些后悔。
果然,熙王看他一眼,垂眸笑了笑,道:“然而你如今特意跟我提起这一句,倒是让我的疑心有些着落了。”
小唐的手微微拢窝起来,紧紧盯着熙王,此刻竟不知要说些什么。
按理说,熙王不会如他一般,将应兰风的底细窥破,毕竟熙王并没似他一样,从怀真处发现那金钗,然而小唐又深知熙王并不似外头看起来这样简单,京城之中,也是不乏他的人手眼线,倘若查微识末……未必不知真相,是以绝不能轻视低估。
先前小唐虽有揣测,只不敢先行开口,因明白熙王是个什么性子……生怕他原本不知,给自个一提醒,反立刻就举一反三。
然而因听了竹先生那句话,今儿又接了新罗方向来的密报,因此一时无法按捺,便来了熙王府上。
见熙王如此说,小唐心中悸动,越发后悔自己有些冲动行事了,本来自收藏那支金钗之后,便打定主意将这秘密埋藏心底,谁知因关心情切之故,竟有些自乱。
熙王望小唐面色有异,他便道:“你放心,我只是乱想的,毕竟也没有真凭实据,当不了真的。何况就算是真的,又能如何?”
小唐涩声道:“你从何处开始疑心的?”
熙王想了想,回忆着说道:“起初,只是觉着平靖夫人待她太过好了些,平靖夫人本是个不爱管闲事的性子,那次竟为了这丫头,跑到应公府跟应老太君对上……再往后,就是林大人……”
小唐听熙王这般开口,心中那最后一丝希望也如灭了,一时更是懊悔。
却听熙王继续说道:“林大人素来跟应大人很不对付,说来也怪,林大人的性情向来是公正严明的,然而有目共睹,应大人乃是个能臣良才,人人称赞,换作别人如此,林大人只怕会另眼相待,很是器重,然而对应大人,却素来冷淡疏离。”
小唐听他说了这几句,却觉着莫名起来,因问道:“这又能说明什么?”
熙王看着他的双眼,便笑了起来,道:“你不懂这情,然而……总该知道何为——‘近乡情怯’罢?人也是如此,比如失去挚爱之人之人后,又遇到别的同其相似之人……你会是何种反应?”
小唐仍有些不太明白,然而在心中一个转念,却也不想去探其究竟,——只因他连想也不肯去想,倘若失去了那人,对他而言竟意味着什么第三帝国之鹰。
因此小唐只皱眉道:“你且说明白,何必问我呢?”
熙王倒是很明了他的心思,便嗤地一笑,道:“按照人的脾性不同,大致会有两种反应,第一,多半会大生亲近之感,恨不得再续交好;然而第二,则会觉着遇到赝品,心生厌憎抵触之意……但属于这第二类的大多数人,只怕虽然心生抵触之感,却并不知这抵触从何而来,因为他们尚未发觉,这新人之所以不见喜于己,是因跟心中记挂那人十分相似而已。——只是本能地或厌憎不喜,或畏惧疏远罢了。”
小唐睁大双眸,这才明白熙王所指:“你是说,恩师之所以疏远应大人,其实并不是真的不喜他,只是下意识地觉着他跟……”
熙王点了点头,双眼之中微微迷离,道:“这叫做当局者迷,只可惜林大人聪明一世,却在这上头入了迷津。”
小唐心中惊诧,一来惊异于这真相如斯,二来,却是惊异于熙王竟能如此洞察心思。
小唐定了定神,问道:“你还有下文?”
熙王敛了目光,才又道:“自然还有下文,这些也是我后来才推测出来的罢了。林大人素来疏远应兰风,却在那日,忽然造访了应公府,并且见了怀真。”
小唐心中凛然,——这件在别人看来只似寻常的事,落在熙王眼中,竟也成了他抽丝剥茧窥知真相的一大破绽。
果然,熙王道:“林大人如何会一反常态?这其中自然是意味深长,而后来,我见他竟是处处有意针对太子,跟他昔日的作风大相径庭,人人都知道太子的地位等闲动摇不得,他却偏是一副不顾一切去撩虎须之态,在我这旁观者看来,竟……似恨不得要触怒太子……把自己性命送上的殉道之态。”
小唐忽地周身微冷,慢慢地低下头,端起酒盏,又饮了一杯。
熙王道:“再后来,我从景深的口中得知了,林大人临去,曾托付他两件事。”
林沉舟托付凌景深的到底是何事,小唐也曾问过景深,然而他却三缄其口,并未告知。
此刻小唐抬头看向熙王:“他同你说了?”
熙王挑了挑眉,道:“他竟没同你说?”
小唐点头道:“他说叫我无须理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