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当庆和殿是什么地方?早朝是让你们说朕私事的吗?看看你们的样子,方才七嘴八舌好比后宅妇人。若为臣者只需掺和君王的后宫之事,那朕要你们有何用!你们一个个拿着朝廷的俸银,干的却是后宅妇人都能干的事情,倒不如以后你们全部闲赋在家,让你们的夫人来替你们上朝好了!”
他向来不管朝事,这般劈头盖脸的训斥臣子们还是头一回。众人被他骂懵了,有好几个老臣又臊又气胡子都在抖。
公冶楚自始自终没说话,他们的心里开始打鼓,不知道大都督到底是何意?殿鸦雀无声之时,公冶楚终于开口了。
“孝顺父母无可厚非,陛下一片孝心堪为天下表率。既然是陛下的家务事,自是不应在朝堂之上议论。”
众人惊了,大都督这是在向陛下妥协?难道是以退为进让陛下得意忘形更加张狂不顾,待日后陛下彻底失势时他顺理成章称帝?
是这样吗?
商行弹了一下落在龙袍上的一片瓜子壳,满不在乎地站起来,“你们听听公冶大人的话,不该管的不要管。再让朕听到有人非议朕的干娘,朕可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人。金华门被尸体堵门的事好像刚刚发生在昨天,众卿更别忘了东都城外的那些白骨堆!”
众人心惊,陛下…
这是在找死啊!
皇帝找死,他们可不上赶做垫背的。于是散朝的时候众人离宣平侯更远,生怕被公冶楚看到自己和宣平侯走得近。
以前同宣平侯最交好的书令张大人已然同他划清界线,从最开始的错开一段距离,那现在的远远避之不及。
他初时有些难过和不解,到如今已经释然。世事难料,若他们侯府真有一劫,不连累旁人也少些罪孽。
张大人落在最后面,待看到朝臣们差不多全出光华门,他转身折回去。他深吸几个气,壮着胆子到公冶楚面前说话。
“大人,臣有事禀报。”
公冶楚背着手,并未看他,“讲!”
“是。”他稳稳心神,“下官觉得陛下此举是冲着您来的。”
公冶楚转身看他,“何解?”
“大人,您想想看陛下若真诚心实意想认一妇人为义母,他为何选尚未出阁的裴二姑娘?裴二姑娘早前有痴傻之名,却突然好了。而且还传出什么字写得好又有才的名声,接着开琴行开铺子弄出来的动静委实太大。陛下几次三番替她撑腰,以至于她在东都城突然名声大噪。一个女子不思娴静淑德,拼命抛头露面为名为利是是何意?”
说到这里,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公冶楚的脸色。
公冶楚冷漠的表情未见一丝变化,气场实在是令人压迫至极。他后背微湿,掌心已然是汗津津。
“陛下抬举她,又认她为干娘,还让她住进太凌宫。大人以为陛下真是为那天伦之乐吗?您想想开国之初的衍国公,您想想东山王府与衍国公府之所以不睦的原由。下官以为陛下的用意是…美人计!”
当年商氏先祖皇帝开国封赏,有功的加官进爵不在话下。第一代衍国公和第一代东山王是朝两大砥柱。
先祖皇帝欲稳往心腹重臣,除去高官厚禄之外,还欲结成儿女亲家。无奈他膝下无适龄的公主,于是便让自己的皇后认宫一貌美有才的宫女为干女儿,想将之嫁给东山王。
初代东山王家乡已有未婚妻,自是拒绝赐婚。
先祖皇帝倒是未生气,转头问起初代衍国公。初代衍国公发妻体弱多病没有生养,待没过多久发妻亡故之后迎娶那位公主。
那位公主麻雀变凤凰,一朝飞上枝头成为金枝玉叶还嫁给堂堂国公。按理说她应该感恩不尽,却不想她心始终横着一根刺,那便是初代东山王的拒婚。
女人居于内宅,儿女年幼时大多养在身边。耳濡目染之下,公主嫡出的儿女们都很厌恶东山王府,久而久之两家无形之生出间隙。
但衍国公府的忠心无庸置疑,若不然也不会被公冶楚抄了满门。君王想笼络重臣,最稳固的法子自然是联姻。
按常理推之,有先祖皇帝成功在前,景武帝行效仿之事便不难理解。只不过皇帝年纪太小,认干女儿实在是说不过去,索性直接认干娘。此法若细细思之,方觉得实在是妙不可言。
将义母嫁于重臣,是无形之在示弱。君臣有了父子情分,指不定当义父的一时心软从此以后专心辅佐,而不思夺位之事。
张大人话说这个份上,自以为公冶楚定会明白自己的忠心。指不定因今日他进言有功,日后前程无量。
果然公冶楚问他,“我记得张大人的父亲致仕后曾在青龙书院教书?”
“大人好记性,下官的父亲同青龙书院上一任的院长是同窗。应同窗之请,尽同窗之谊便三不五时去书院里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