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氏脸色微微变化着,看向裴元君的眼神淡了许多。
裴元君又气又急,“二姐姐,李姨娘是罪有应得,她作孽太多死有余辜。要不是母亲心善早该送她见官了,哪里能容她死在侯府。我是母亲养大的,从小母亲就教我如何为人处事,若不是念在她生我一场的份上,我是万万不会与那等奸恶之人有所牵扯。”
她以为这般说能得沈氏的心,却不知沈氏听完后只有心凉。连自己亲娘都能撇得如此干净之人,养母还能指望她的真心吗?
然而她的这番话又勾起沈氏对过去的记忆,那些母女二人亲密无间的点点滴滴,那些事无巨细的关爱和付出,焉能说忘就忘?
亲近的孩子非亲生,不亲近的却是亲生女儿。她的命真是好苦,老天何苦紧着她一人为难,叫她后半辈子都要泡在苦水里。
裴元惜看一眼沈氏的表情,“原来你所做的一切都是母亲教的,也不知道被下到十八层地狱的李姨娘听到这句话会不会气得诈尸。”
诈尸两个字,吓得沈氏心惊肉跳。裴元君更是骇得差点尖叫出声,一双惊恐到极致的眼睛像见到鬼似的盯着裴元惜。
裴元惜并不觉得自己说了多么可怕的事,对沈氏道:“母亲可得趁机好好教教元君,免得她在外面闯了祸还赖是你教的。外祖母老糊涂了,还当元君是自己的亲外孙女。但舅母和舅舅表哥他们可不糊涂,元君到底是没定亲的姑娘,万一在昌其侯府闹出什么丑事来,母亲如何向舅舅他们交待。”
一个姑娘家能闹出什么丑事,无非是男女之间的那些算计。
裴元君倾心沈长寅,这不是什么秘密。身为母亲的沈氏比任何人都知道,以前一直为此谋划准备。
沈氏眼惊疑着,“元惜,你三妹妹她知道错了,她不会那么做的。我会好好交待她的,你放心。”
“母亲,这不是我放不放心的事。你若真相信三妹妹,只当我没有提醒过。若你不想以后出了事无颜面对舅舅舅母,还是提早打个招呼让长寅表哥住在书院里。”
裴元君低着头,死死握着拳。该死的裴元惜,分明就是要断她所有的后路。别让她翻了身,否则…
她心下一颓,便是她翻了身又能如何?裴元惜定亲的人可是大都督,官大一级压死人。她若不想死,以后少不得千方百计讨好对方。
等到裴元惜离开后,她犹犹豫豫地开口,“母亲,二姐姐怎么说我都可以,只是她怎么能那样和母亲说话…我以为我离开的这段日子,她应该和母亲相处融洽,不想她对母亲竟然哪此冷淡…母亲,我一想到你身边没个知冷知热的人,我真是好难过。”
沈氏一颗心更是苦得不行,面容哀切。
裴元惜才出轩庭院不久,迎面碰到宣平侯。
父女二人既然碰到,少不得要说上几句话。宣平侯知道女儿今日去了都督府,是以便问起公冶楚的病情。
“早朝时听到大都督偶有咳嗽,想来应是染了些许风寒。你去时见他神色如何,可有延请太医?”
“请过太医,说是风寒。”裴元惜回着,目露怀念和遗憾。
前世里她把自己置身在侯府之外,和这个真心待她的父亲也没有好好相处过。那时候她不愿意将时间和精力浪费在这些注定要成为过客的亲人身上,她对他们是用时记起,忙时抛之脑后。等她嫁给公冶楚之后,她如同脱离侯府一般。侯府众人之于她,不过是萍水相逢的过路人。
她那时候忙什么呢?当然是忙着如何扬名立万,如何引起公冶楚的注意,如何对公冶楚穷追猛打。
思及此,她对自己只有满满的嘲讽。
宣平侯听她说请了太医,略略放心,“大都督是国之栋梁,凌朝上下若没有他坐镇只怕会大乱…你且记得劝说他保重身体。”
裴元惜自是应承。
目光移向宣平侯的膝盖处,心生愧疚,“父亲在外也要记得防寒,我给父亲做了一副护膝,父亲记得要用。”
宣平侯一听欢喜得紧,又不太好表现出来。他不自在地拍拍自己的身上,“为父身体硬朗得很,元惜莫要担心。”
话虽如此说,心里却是欣喜女儿的懂事,对那护膝更是期待无比。等到收到女儿亲手缝制的护膝时立马穿戴好,少不得在洪将军面前显摆一二。
洪将军嫉妒无比,回家后自是在洪宝珠面前唠叨不停,烦得洪宝珠写信给裴元惜抱怨连连。这一来一去,裴元惜余下的三副护膝都做好了。
此乃后话,暂且不提。
只说裴元惜一路心情沉重,待到了水榭之后屏退下人独坐。光影斑驳,她仿佛看到自己油尽灯枯时的情景。
她早知死期,真到那一刻来临之前完全没有想象的解脱与欢喜。只有浓浓的不舍和遗憾,她多想能再活下去,活在这个时空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