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林峦的双腿常年阴寒,夏日还好,一入冬,便是屋子里生再多的炉火,盖再多的毯子,都是无济于事的。
此刻,她隔着厚绒毯子枕在林峦的腿上,虽感觉不到寒冷,却觉得世间再没有比这更冷的了。
她的先生这样好,为什么要受这样的苦楚呢?
“也就你觉得我好。”林峦抚着她额发,“明早就得出发,今晚好好歇息吧。”
凤若儿无声落下两行清泪,抬头看他,不舍道:“那我走了,先生怎么办?”
“京城适合养病,我会在这等你回来。”
“你骗人!”凤若儿终于哭出了声,一声声哽咽道,“我走了,你的药浴怎么办?京哪个郎能做好?药阁里的药,他们都不知道……”
“若儿。”林峦出声打断她,尽量挤出个温柔的笑,“我的身子,我自己清楚,可你不一样,你可以比我多活那么久。日后我若是走了,徒留你一个人在这里,又回不去清潭山庄,那你以后,又该怎么活呢?”
凤若儿拼命地摇着头,哭的梨花带雨,听他继续抚着自己的额头絮絮叨叨——
“我的若儿,本来就该在清潭山庄无忧无虑地活着,都是因为我,才入了这肮脏的俗世。”
“你先回去,等你可以出来了,再回来,到我身边来,好不好?”
“我不走,我哪儿都不走,我就呆在京城,等着若儿回来找我。”
“你可一定要回来。”
“回去吧。”
回去吧……
紫竹林的厢房里只点了一盏昏暗的油灯,陶珏借着月光推门而入,一眼就看到了床榻上的荣呈因。
初春湿气寒气都重,凤若儿还算细心,晓得给她盖了张毯子。
陶珏行至床边坐下,就着昏黄烛光看着她。
他已经许久未曾见过这样安静的荣呈因了。
从前苍南山上,趴在课桌上贪睡的时候倒是安静,可惜有时会流哈喇子,醒来发现打湿纸张之后,又是另一幅模样了。
“陶珏,你再捉弄我,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她会故作生气地双手叉腰,将所有的锅都推到陶珏身上,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他搞的鬼,她的书本纸张才会湿。
嗯,这样她荣三小姐在同学间的名声才不会受损。
而他陶珏,他陶珏还会在乎这一点名声吗?
不过事后,她也会偷偷给自己塞些吃的玩的,以做补偿。
可陶珏要的补偿哪里是那些个吃的玩的,苍南山地大树密,他最喜欢的,分明是将荣呈因抵在那些百年老树上,好笑地看她涨到通红的一张脸。
流氓话也不是没说过,他陶珏向来不要什么脸,什么话能叫自己开心,那就说什么话。
分明那时候还只是玩玩的想法,怎么后来就会越陷越深呢?
那时候的他狠,对自己狠,对他人也狠,对荣呈因,其实也是狠的。
明明知道她那么在乎她的父亲,却还是不肯告诉她真相。甚至狠心地觉得,死了父亲又如何,她若是知道更多的真相,剩下的日子,只怕该怎么熬都不知道,不如昏迷来的好。
结果荣呈因昏迷的那些日子里,差点没能熬过来的人,是他。
心忽然剧烈地抽痛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