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题谈到扶贫,菜上了桌,却没人动筷子,十几米长的桌子,除了摄制组的人,个个西装深沉,林恩筱察觉他们是不是误入了某种严肃的会议。
而这个话题一下闯进了林恩筱的心上。孩子们破旧的被褥,破旧的衣物闯进了视线。
她抬眼看那个被感谢的男人,而他没再看过她。
吴书记在他身旁落坐,话题却还在严肃的问题上,他谈今年全年的帮扶资金的使用计划,谈今年上半年,各乡村地方都干了什么,经统计半年人均收入水平在往年的基础上的增长额。
傅荀双手架在桌上,十字交握,认真的听,面色沉重下来。这长桌上的所有人也都认真的看着谈话者。
吴书记的话说完,在场的目光便都转移到了傅荀的身上,他松开手指,一手放在桌面上,一手随着说话辅以手势,“我们明仁集团的这个对口扶帮工作陆陆续续也搞了十来年了,近几年来帮扶的形势也是变了又变,试了多种多样的方式进行。但是这么多年的经验下来,各地区,以往的这个普遍情况,都是就人均收入而言是提高了,但是‘普惠’!这个普惠还是没能实现!”
“我们帮是帮了,扶是扶了,而贫苦户的减少完全达不到预想,减少还不到20!这样的帮助,”他手指落在桌面敲了敲,“实际的意义就小的可以忽略,是完全没有起到口号的实质性的作用。”
“这,个别人,个别小范围地区人均收入是提上去了,这点是成绩,但是最后还是剩下了大量的贫苦户,六万人,五万多人还处在贫困当,那这样的帮护也就没有什么实际上的意义了。也就失去了我们对口帮扶的初衷,所以咱们这以后的扶贫计划重点必须是想办法去解决这个问题,真正落实普惠的问题!”
说到这儿,他略停了停,抬眼扫了位于他右侧的地方人员,“否则我们每年注入的资金就不要白费劲了。搞旅游、搞养殖、搞种植,搞这么多复杂的工作却没有达到效果,那还不如干脆就直接把钱分给贫困户,还省事了。要长效性的良性循环,可持续的发展,但更重要的重点还是要实现普惠!……”
沉重的话题,傅荀继续说,林恩筱眼睛直直的看着他,话里话外,他是在指责扶贫只扶了一部份人,而没有惠及到那些极度贫困的广大群众。
她心底从山上下来的那股沉重化了开。她想马可没办法为孩子改变的事,她无能为力的事有人在解决了!
这场宴会成了半个会议,慈善企业与当地扶贫工作的会议。最后菜都凉了,话题才得以结束,舞台上歌舞唱跳起来,长桌上继续觥筹交错,也总算有人想起他们来。
先前接待他们的男人,询问他们的采访情况,又说看了他们上一期的节目预告,非常期待节目开播,还谈起了能不能在这一期的节目留一点他们这里的地方特别印象,也算是对这个地方的经济发展做出了做贡献,为贫困的老百姓做了好事。
这种事编导一人便应付了,而他们也确实在节目摄下了这个地方大量的好山好水镜头。
“咱们贫困的帽子带了多年,否则马可老师也不会到我们这个地方来支教,我也看了他的书,真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学校今年翻新了,你们有发现。这还多亏了明仁基金的教育资金,今年我们全县有一半的小学都做了翻新,而且重点是山区小学。”
“你们的到来我们是十分的感激,来我敬你一杯,也敬我们这位优秀的主持人一杯,希望通过贵台在全国影响力也希望通过小林老师你个人的影响力让我们这片大山被更多人认识。”
“言重了言重了。”编导举杯,林恩筱被这个大男人,或许还是个不算小的领导的这声老师喊的头皮发紧。
舞台上正表演的是土家族的摆手舞,一个尖利的吆喝声,引得众人都朝舞台上看去,实际上这样的形式并没有对舞台上的人尊重。
林恩筱早注意到了这种对人不尊重的安排。
舞台上带着民族特色的唱腔,总算引起一片掌声,舞蹈演员也表演的更加热情了。
摄制组还有同事觉得这个舞蹈画面感很好,可以摄取一段加入片子当,拿了摄像机拍到舞毕。
演员退场,音乐声止,表演得到了赞扬,气氛早没了先前讨论扶贫问题的严肃。有个男人站了起来,满脸通红,不知道喝了多少酒,倒还知道谦虚,说他们的表演都是没有上过舞台的,乡下人的演出,他先是自嘲了一番,却突然将话题抛到了林恩筱身上,“咱们主持人通常都是能说会唱的,我提议,不如请咱们这位大主持人赏光,来给咱们表演表演上乘的艺术如何,”
酒过三巡,有好些人起哄。
林恩筱:“……”
“您这么漂亮,身材这么好一定会舞蹈,舞蹈不行,喝首歌也行。你们这些贵人远道而来,今天一起聚到咱们这个山美水美的地方真是一场缘分,错过了今天,像您这样儿的大主持人,我们这辈子也没有机会再见到了。来来,大家给林小姐鼓掌。”
这次起哄声更响了。
林恩筱被起哄声吵的尴尬至极,她咽了咽喉咙上的食物。有骆之辰在她已经够不自在的了,现在离她不足五米远的地方傅荀就坐在哪儿,陈望他们哪个不认识她,这也罢了,唱歌跳舞于她并不难,但是像这种宴席间不具备尊重的表演,叫她如何答应。
她面上带着微微的笑意,脸上发热,她知道自己脸红了。因为起哄声,也因为这带有嘲弄的氛围,她心里气愤。
她站起身,看了一圈,起哄的人多是当地的人,摄制组的人安静,连明仁集团的那些人也安静,他们当然安静,是否觉得离了婚的她如果上台了,也是丢了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的脸。
林恩筱故作镇静,略抬了下巴,认真的看那个刁难她的人,正准备开口为自己解围,余光里身旁的骆之辰在起身,而一道冷沉的声音在另一边响起,“不如,”她知道是谁的声音,因为那长长久久的迷恋,这个声音,化成灰她也没办法忘记。
林恩筱寻声看去。
所有人也如林恩筱一般朝声音的主人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