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馎飥,李渭寻出一副叶子戏,笑道:“先来一轮叶子戏消消食。”李渭手中拿的是一副封神英雄榜的叶子牌,武王伐纣,天牌武王姬发,地牌纣王帝辛,商周两国四十六仙将,四人围炉坐,轮流摸出十二张牌。
“虽是牌戏,以酒做博。”李渭笑道,从炉上倒一盏九神屠苏酒,“饮过此酒,身体康健,长命百岁。”
春天没有玩过这种牌戏,李渭坐在她左手侧,大致讲了回:“不讲技法,只胡乱玩就是。”
于是一时姜子牙压倒比干,妲己杀了雷震子,哪吒杨戬对阵赵公明无当圣母,天牌在长留手中,地牌留在春天肘下,最后纣王反倒克住姬发,保住大周。
推辞再三,第一杯屠苏酒仍是让给春天,她端着酒杯,长留笑嘻嘻的说:“花开年年好,今年胜旧年。”李娘子也跟了句:“云开月明,亲友重逢。”李渭想了想,道:“心之所愿,化劫成缘。”屠苏酒内加了花椒,一杯下肚辣哄哄,春天呛的满脸嫣红,眼角微湿,回道:“多谢。”
几人都喝过屠苏酒,李娘子本就精神不济,强撑了这一会,抿了口酒还未吞下,捂着帕子又狠咳了出来。
长留蹭的从炕上站起来:“娘。”
“不碍事。”李娘子喘喘气,笑道:“我怕是撑不住了,乏的厉害,想回去躺一躺。”
李渭皱眉搀着自己妻子,温言道:“我扶你回去喝药,喝完好好睡一觉吧,这夜我们替你守着。”
这阵子李渭请胡大夫来过一两回,一给春天看看伤势,二给李娘子把脉看症,胡大夫只是摇头,有道是人如点灯,各有油尽灯枯时,纵使千金续命,也逆不过天意。
长留见他爹娘走开,心内十分忐忑,春天替他倒一小口屠苏酒,递于他道:“替你娘亲喝一口吧,喝完娘子长命百岁,病痛全无。”
长留点点头,一口饮尽:“我替娘亲守岁。”
李渭过了许久才回来,见长留一脸紧张,微笑道:“你娘喝过药睡了,好好睡一觉,明儿就好。”
三人把消夜果摆上桌,重沏一壶茶,长留把桌上螺酥,萁豆,蜜酥,银杏吃了一肚,阿黄得了一碗肉骨,正在炕下吃的囫囵带声。李渭不知从哪儿掏出几个橘子,在手炉上爇暖搓柔,待到炭火将橘子的香气烘出,递给长留和春天。
黄澄澄的橘子香沁人心脾,春天捏在手中想着些有的没的,长留偎依着李渭,吃着吃着,眼看着眼睛眯瞪,李渭笑着摸摸他的脑瓜,唇边递给他一口茶水:“长留,喝口水再睡。”
“我不睡。”孩子兀的转醒,“我要替娘守岁。”
然而半柱香刚过,长留歪在李渭怀中,睡的沉沉的,屋中两人抬头相望一眼,会心一笑,春天去长留房中抱出枕头被子,李渭安顿他在炕上安睡。
一时屋内寂静无语。
两人无话可说,屋内暖融融的,火盆里烧着辟瘟祛病的苍术,微苦的药气绵绵升腾,阿黄围着火盆懒洋洋的翻出被火燎焦的皮毛,李渭抓了一把槌栗扔进火盆中,春天盯着窗棂上的窗花出神。
不知过了多久,春天回头,眨眨眼,轻声道:“外头下雪了。”
李渭侧耳细听,在嘈杂声之间短暂的阒静中,雪从远方来,沙沙,沙沙的扑在窗上,细细碎碎,漫无边际,遥不可知。
“这是今年冬天第三十七场雪。”她微微叹气,“河西的冬天,雪下得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