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偷偷瞄一眼他:“为什么从墨离军回来后,又要跟着商队走呢?”
“我要养家糊口,云姐生病,花费不少,还有长留,他想念书科举,要为他打算。”他专心致志的将鱼肉切开,“我不善商贾经营之道,不能经商。做商队护卫,酬资尚且可以,而且,入过行伍的人,做这行很趁手。”
“为什么?”
“因为下手足够狠,杀过的人足够多。”他淡声道。
他看起来温良无害,是那种下手狠的人吗?她不信。
春天动了动唇:“李渭,你杀过人么?”
他停下手中动作,看着她,温和的眼神掩盖下有一闪而逝的桀骜,而后把他的匕首递给她。
他的匕首旧而轻,应也是多年的旧物,和她怀中爹爹的遗物截然不同的触感,刀锋细薄如纸,却极韧,在火光照耀下闪着尖锐的冷光。
“这把匕首跟了我十年,是以前从吐蕃人手中收缴回来的兵器,来自吐蕃的一位将军。“他弹弹匕身,荡起一阵轻微的激鸣,“是我第一次上阵杀敌的奖励。”
“它饮过很多敌人的血。”她伸手触触冰凉的匕首。
“那是很多年前了。”李渭凝视着匕首,轻叹,将匕首拭净,入鞘收袖。
她偷听过他和赵宁的对话,对他的过去,有深深的好奇心。
他这样的人,会有一个怎么样的过去。
她目光澄透的注视着他,满眼里写的是异闻和探究,他近来渐渐习惯她这样的目光,并不觉难堪或恼怒,也不躲,
坦坦荡荡将烤好的鱼递给她。
鱼肉白嫩,撒上粗盐,自有一番鲜美,春天吃着鱼,问他:“墨离军是什么样子的?”
“墨离军在瓜州西北二十里一处山坳里,起初这里只是归迁的吐谷浑人居所,因为吐谷浑人故地在青海墨离海旁,他们迁到瓜州后,追缅故乡,也把借居这处叫做墨离川,后来为了对抗吐蕃,朝廷把这批吐谷浑人结成墨离军,后来朝廷惧怕墨离军被吐谷浑人独占,将附近几个小军镇的汉军都并入墨离军,和吐谷浑人分庭抗礼。”
“墨离川很荒芜,和甘露川相比无异于有天壤之别。瓜州城外都是寸草不生的荒野,墨离川附近只有一条溪流,军民用水全赖这条河,吐谷浑人不善农耕,在墨离川也设帐牧野,畜养的牛羊都吃不饱,一到冬日就断粮,后来汉人军使教吐谷浑人种田筑屋,日子才好过些。墨离川中吐谷浑家眷不少,吐谷浑妇女辫发,爱戴金花,一年多有节庆日,不管家中是否有男子,常宰牛羊,聚众宴饮,很是有趣。”
她听他娓娓道来,心生羡慕。李渭见她捧腮听的如痴如醉,连自己脸上的黑灰都不知晓,指挥她:“若是吃完,就去湖边洗把脸。”
“然后呢?墨离川有多少人住着?应该是个很大的村镇吧,有客栈食肆么?”
“然后...有人脸上涂满了炭灰,还不自觉把脏手往脸上抹。”他笑意盈盈。
春天灰头土脸的去水边洗漱,许久之后,拎着自己的鹿靴罗袜,光着一双玉足,翻卷着袖子,从水边湿漉漉的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