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渭冷冷瞟他一眼,唤过追雷,追着贺咄而去。
辜雪对春天道:“他们恩怨未了,早晚要打一架。”
早膳吃的是熟悉长安风味,地黄粥、蓑衣肉丸、杏饼、柿干,外加一碗醴酪,辜雪亲自下厨。
“妹妹和我一同自长安来,离家许久,可能也怀念这长安早市摊的早饭。”她净手挽袖,“都是我自己摸索着做的,妹妹姑且一尝。”
她的毡帐其实侍女不少,却都是突厥侍女,不懂这些,辜雪见春天盯着一旁的女侍,微笑道:“以前有两个家中的侍女和我一道来的,但她们住不惯毡帐,我索性送她们回乡去了,只剩我一人。”
“姐姐出自御医世家,如何会来到这儿?”
辜雪慢悠悠搅着碗中的地黄粥,冰雪一般的容貌挟着几缕忧愁:“我是回春堂坐堂的大夫,主要看妇人病症,回春堂忙的时候,也在叔伯身边搭把手,看些伤寒痛症,有一年里遇见一个病人,胳膊脱臼,一只手肿的奇高,我帮着堂叔给他敷药针灸,后来这人就时不时常来,有病没病,都要来回春堂坐坐。”
“认识的久了,他专往我身边站,吓得来看病的夫人女郎都不上前来,我没有法子,问他想干什么,他只说想和我出去踏春共游。我当时不耐烦这样的登徒子,无奈应下,却爽了他的约,他也不恼,回回这样邀我,我总归还是动了心意,跟他相熟了些,自然两情相悦。”
“后来知道他是突厥人,我便主动断了这个情分,不再见他,后来他回了突厥,我嫁了人,原以为就这么结束了。成婚那日在花轿
里,不知怎的睡了过去,再醒来,就在这千里之外的突厥国。”
“闹也闹过,气也气过,逃也逃过,还是摆脱不了他,一来二去,就在这呆了好几年。”
盛粥的碗是越窑白瓷,晶莹温润如玉,出自江南,桌上的香炉是鎏金莲花纹银熏炉,非中原的能工巧匠不能造,吃的粥米是碧粳米,颗颗细长带绿,香气扑鼻,来自河东,这些东西在长安尚不算稀罕物,在此间一起遇上,这心思不言而喻。
帐外兵卒的呐喊声突然掀起,马的嘶鸣,长鞭的啸声,鼓掌声,吆喝声此起彼伏。
两匹骏马相竞驰骋在绿野之间,齐头并进,你追我赶,直跑的骏马在日头下闪闪发亮,大汗淋漓。
这一番纵马过了瘾头,贺咄勒住马头,跳下马来,看着李渭,猛然抽出长刀,扔在地上给李渭,自己取了身边兵士的冷刃,对李渭冷笑道:“这一架早该打了。”
李渭也拂衣下马,捡起长刀,眉眼飞扬:“打就打,当年战场的赢输还未定,这次倒可以分分上下。”
风猎猎,日融融,两个男人分立两侧,一个桀骜,一个冷凝,各自握刀,额头上都冒着细汗。
一声鹰唳,两人同时挥刀,贺咄抡起双臂,横刀直劈李渭门面,李渭腰身一沉,先取贺咄腰腹。
刀风肃杀,能听见锋刃劈破虚空之音。
辜雪和春天这时也出了营帐,见黑压压的突厥兵围着操练场,正中两个两人挥刀搏杀,腿风和刀光横扫,你进我退,热气腾腾。
春天蹙眉,紧张的盯着李渭,辜雪也和她并肩站着,目光落在贺咄身上。
片刻之后,两方停住,刀都互相架在彼此脖子上。
贺咄浓眉一挑,把刀往地上一扔,眼神狂傲。
李渭也把刀一扔,目光睥睨。
两人蓦的对上眼。
未等围观人群揣度两人的下一步动作,两人俱矫身一滚,扑在一处,在地上肉搏起来。
李渭一拳狠狠锤着贺咄肩头:“你这个混蛋。”
贺咄砸向李渭肚腹:“你又好到哪里去。”
两□□脚来往,最后都往彼此脸上招呼:“你怎么能活到现在。”
“你不死,我又焉能比你早死。”
彼此挥洒尽所有的力气,两人半瘫在地,
俱是口干舌燥,汗出如浆,贺咄抽出腰间酒囊,大灌一口,递给李渭。
李渭接过酒囊,痛饮一番,又还给贺咄。
“李渭,这些年,你性子沉稳了很多。”
“你也变了样子。”
“这些年过的还好么?”
“还凑合,你呢?”
“也凑合。”贺咄问,“还当我是兄弟么?”
“我还是那句话,沙场上,我们永远是敌人。”李渭起身往外走。
“你已经从墨离军退出来了。”贺咄追着他,“要不要来突厥,我可以给你世上的一切。”
“我是汉人。”李渭头也不回。
贺咄摸摸唇角的血迹,在他身后微笑道,“你还是一如既往的执拗。”
“你也是一如既往的狼子野心。”
“李渭,对不起。”贺咄低声道,“十分抱歉,当年在墨离军,我设计陷害你,断了你的大好前途。”
李渭回过头,双手抱臂,冷然道:“战场无情谊,你对我使什么计谋我都可,但我当年说的话,希望你记得。”
“止杀戮,还民安稳。”贺咄道,“我记得的,我也向你保证,我做的到,我会做的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