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节

☆、益州

商州侯府, 漱玉斋。

狮耳琴炉一炷香燃尽,清越动人的琴声也缓缓终止,门外走进一个身着墨青暗纹大氅的年男子。

九姨娘腿脚禁不起寒冷, 屋里窜进一丝冷风都能当即觉察出来, 隔着一道黼依,果不其然看到一个健壮的男子身影缓缓走进,九姨娘当即了然于心,肃儿清瘦一些, 而侯爷壮硕,这时候能来她这溯玉斋的也只有这两人了。

“是肃儿来了么?”她缓缓抬头,故意这样问。

商州侯唔唇低咳一声, 像是警示,可声调听着却有些轻佻。

九姨娘当即一笑,赶忙改口走上前去迎接:“原来是侯爷!”

商州侯见她上来欲挽住自己的胳膊,微微一让道:“外头风寒,别让本侯身上的寒气过给你。”

九姨娘眸升起淡淡的哀怨,“侯爷再站在外头听妾身弹琴, 冻坏了身子, 妾身日后可再不敢弹了。”

商州侯笑着拍了拍她手背, 顺势在塌边坐下, 抬手饮了口茶, 笑道:“你父亲老当益壮, 如今花甲之年依旧是容光焕发,语声洪亮不减当年,你哥哥更是骁勇善战,上阵杀敌不在话下,怎么刘家竟生出了你这样温婉柔弱的女子, 连一点冷风都吹不得?”

九姨娘抿了抿唇,笑道:“父亲本为妾身取名‘天骄’,原本也是该与父亲哥哥一同鸣鞭出关的,可侯爷却将妾身的名字改为娇弱的‘娇’字,说这个字好,配妾身的模样,怎的如今侯爷反倒怨起妾身来了?”

她自小容貌出众,年少时也曾舞过刀枪,后来听父亲说侯爷爱琴音,她又转而学琴,侯爷喜柔顺纤弱的女子,她便在冬日里连续一个月睡在窗牗下,寒风入骨落下病根,自此成了这一副多愁多病身,也成了他一眼就瞧上,且到如今都顶顶心疼的人。

待身上被炭火熏暖了,商州侯伸手将她揽在怀,抬头望着她碧波涟涟的桃花眼,取笑道:“你这副身子,怕是出关不到半日就冷得吓回头了。”

九姨娘不怕侯爷取笑,她知道侯爷嘴上这样说,心里指不定多疼爱她,若那一日侯爷不说这话了,反倒是出了问题。

忽想起什么,商州侯抬手将她放下来,朝门外望了一眼,“肃儿今日没来陪你用膳?”

九姨娘道:“约莫这会就到了。”

刚想遣侍女出去看一眼,门外便传来男子清逸的声音。裴肃听闻父亲也在,忙将披风交给底下人,踏着大步就进来了。

见过商州侯和九姨娘后,裴肃忙令下人传膳,并表歉意道:“大理寺事务繁多,肃儿来迟,让父亲和母亲久等了。”

商州侯眉眼弯弯地看着这个沉静端肃的儿子,心越发满意。

从前在演武场的时候,他不学兄长横行无忌,也不跟着其他几个世家出身的不肖子弟逃出去花天酒地,从来都是洁身自好、勤学苦练,那时他便觉这个儿子颇有出类拔萃之势。

前些日子问他想去哪一司历练历练,他没有挑能捞到油水的地方去,也没有结交权贵的打算,只道想去大理寺参与审核商州刑名,当时是怎么说来着,“不使无辜之人枉死受累,不教奸佞之人逍遥法外。”

九姨娘看着自己这个样样优秀的儿子,心也格外欢喜。

如今,哥哥纵是振威郎将,但在那些世代簪缨的侯门大家眼不过是一介武夫,不成气候,可若将来她的儿子做了商州之主,还有哪个敢小瞧她商州刘氏?

喝了半碗百合鹌鹑汤下来,商州侯问儿子:“近日沧州世子可有来信?”

裴肃几日没见到父亲,此刻正要说此事,见他先问了,于是如实答道:“世子未曾来信,大抵是见不着那封密信了。”

商州侯微微一惊,“怎么回事?”

裴肃斟酌半晌,面上依旧冷静道:“前几日并州世子谢邵突然来访,问我画女子为谁,今在何处,我想着那沈家三姑娘曾与世子定亲,如今又是世子妻妹,便将姨母所言如实相告,只是我还未告知沈三姑娘已经在商州成婚,谢世子便扬鞭东去,寻那沈三姑娘了。”

商州侯眉头皱起,像是没听明白似的,愣在原地一时哑口无言。

裴肃见父亲的神情,又问:“肃儿此举可有不妥之处?”

商州侯动了动唇,半晌才问:“你是说,沧州世子未曾回信,来的却是沈三姑娘从前的未婚夫并州世子,那谢邵还去相山找她了?”

裴肃也疑惑,眉头微蹙一下,点头道:“我也不知沧州世子是否知道沈三姑娘还活着,只是未收到其回信,想必是谢世子碰巧拦下也不无可能。”

商州侯脸上划过一抹喜色,轻哼一声后,又止不住垂头笑了起来,“也好,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