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节

阿夕从前无意间提过,毁她脸、断她一腿,又将她沉江的,是她的姐姐。

想到这里,云横负手的拳头慢慢攥紧,隐有青筋凸起,森沉凛冽的眼眸里燃起翻腾的愠火,一瞬间周遭的空气都瑟缩了起来。

裴肃对他是打心眼里敬佩的,这样纵横过天下的人物站在身边,难免教人有惊魂未定的时候。

就如刚刚面对他质问之时,他素来的沉稳淡定的本事都无大用了,仿佛孤身行于独木桥之上,稍有差池便是万劫不复。

眼下他问完之后,裴肃也微微松了口气。

他无意侧过头,却见那明亮少女透过厨房敞开的窗户盯着他瞧,原本秀眉蹙成小山的姑娘又提起嘴角,展了笑颜。

裴肃登时气血翻涌,随即略略侧过去,不敢去看她。

魏眠方才瞧见兄长脸色不好,还以为因何事迁怒于裴肃,不过看男子神色坦然,这才稍稍放心。

半晌,少女又是唉声一叹:“嫂嫂你说,裴肃他爹娘、他舅舅,一个个都那么贪恋权势,怎么就生出了裴肃这么好的人呢?”

父亲与哥哥的呵护,让她从小置身蜜罐,远离这许许多多的利益纠葛和嫡庶之分,可她并非对此一无所知。

尤其是见到裴肃母亲殷勤万分的样子,她并不觉得热情,反倒十分排斥。

可裴肃和他们不一样,他知道自己要什么,却也有自己的原则和底线,这些东西伪装几次可以使人信服,却不可能伪装十年、二十年。

再说爹爹一向看人很准,对他的评价是“秉直颖悟,举棋若定,有不可夺之志”,最后还十分欣赏地总结一句“此人前途无量”。

魏眠自然信爹爹。

她又不禁慨叹,身为庶子又有多方施压,裴肃得有多么强大的内心才没有长成那种阴险奸邪之人。

沈晚夕听到前两句的时候还有些担心,看得出小姑子很喜欢门外的少年,但若是因为家族的原因不得不放弃,那终究是遗憾了,可听到最后那一句时她却只能无奈地摇头笑笑,小姑子这是在秀恩爱呢。

不一会儿,小姑子又缠着她道:“原本我前天就要来找二哥哥了,可裴肃忙着大理寺的一桩旧案,非说给我拨几个功夫最好的侍卫随同,可我缺的是这几个能干的侍卫吗?我带来的人都是益州的精兵,这世上谁能敌得过,谁又敢伤我一分一毫?”

她咽了咽口水,又兴冲冲道:“我想让他和我一起,他嘴上拒绝,说要先结案,可我看到他熬了两个夜晚没有睡觉,就为了整理案子的蛛丝马迹,一直忙到今日凌晨才结束,这还是我夜里偷偷爬墙到他院子里才瞧见的。”

沈晚夕张大了嘴:“你夜里爬墙进他的院子?”

少女歪着脑袋点头,笑得更为欢实恣肆。

这一笑给沈晚夕看得怔愣住了,兄妹俩模样不是很相像,个性也是一个沉闷冷冽,一个骄傲张扬,可在某些东西上,倒有些相似之处。

就都……还挺无赖的。

上元节前夕,云横的小竹屋已经住不下妹妹和裴肃了。

原因很简单,家里最多只能打一个地铺,沈晚夕提议自己和妹妹睡,云横和裴肃睡,谁知道那个面色冰冷的益州二公子凉凉盯了她一眼,沉声拒绝。

沈晚夕吓得寒毛直竖,却听少女娇声道:“那只能哥哥和嫂嫂,我和……”

“不可!”

年轻的商州六公子眉头紧皱,薄唇紧抿,清隽无双的面容上满是拒色。

戌时的山村,家家户户都已熄灯睡下,天上唯有一轮圆月散着无边无垠的光辉。

一向静谧的山林里忽然响起局促而清晰的马蹄声,搅碎了所有人刚入梦乡的宁静,连睡梦的孩子都被惊醒,哇哇直哭。

家陈设被那响亮的马蹄声惊得一晃,刚醒神的人以为外头山摇地动了。

殊不知,竹屋外几人星夜启程,马蹄一路踏碎月光和云沙,终于赶在城门关闭前进了商州。

云横一手拉着缰绳,一手抱着怀昏昏欲睡的小姑娘,寻了离城门最近的一家名为池清楼的客栈落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