益州侯随口嗯一声,搁下手的折子,揉了揉眉心,“云横难得回来一趟,山海苑三个厨子理应准备妥当。”
王舍人躬身递上一杯热茶,笑道:“并非三位大厨在做饭,今日是夫人亲自下厨。”
“哦?”益州侯眯起黑眸,顿时来了兴致,“那孩子还会做饭?”
王舍人乐呵呵道:“听下面的人说,夫人厨艺极好,压根儿不输山海苑的几位大厨,五姑娘经常往山海苑跑,就是为了吃夫人做的菜,七姑娘也最爱吃夫人做的点心呢。”
益州侯眼前一亮,“当真?”敢情全府上下都瞒着他呢。
前些日子听说云横亲手给媳妇做早膳,益州侯比谁都震惊,自家儿子他还能不知道?从小学什么都,经史子集、六韬三略几乎是过目不忘,唯有对厨房是敬而远之。
他原本心还有些郁闷,做父亲的还没尝过儿子一口菜,他那个小娇妻还真是有口福了。
若不是当日遣人悄悄去山海苑厨房偷了一碗儿子熬的粥,益州侯都要以为在商州山里待了五年的儿子通过自食其力,已经格外擅长厨艺,可没想到那一锅并未入他小娇妻之口的清粥,竟然一股子糊味儿!益州侯才吃了一口,险些吐了。
益州侯更没想到,真正会做饭的竟是他那个漂亮的小娇妻。
见侯爷心向往,王舍人笑着提议:“侯爷今晚到山海苑尝一尝不就知道了?”
益州侯倒真是想去,可一想到儿子多日未归,眼下又要出征了,夫妻二人想必难舍难分,他得把这宝贵的时间留给孩子们。
至于儿媳妇的菜,日后他还愁没机会吃么?
山海苑小厨房内,切菜的哚哚声和油锅里的滋滋声此起彼伏,大厨们沦为洗菜工,丫鬟们站在一旁排着队等着试菜,个个垂涎三尺,欲罢不能。
众人最羡慕的就是茯苓,平日里都是她来帮夫人品尝咸淡,但其实夫人用料极有分寸,很少有过甜或者过咸的情况,说是试咸淡,其实就是提前品尝夫人的菜。
虽说夫人平时也会多做一些给下人分着吃,但谁不想品尝到那热乎乎的第一口呢!
一旁的青黛早已口舌生津,目光灼灼地盯着锅里炸得金黄酥脆,上下翻滚的牛肉丸,双手颤抖地不受控制,拉着茯苓直说:“好姐姐,下一道菜给我尝尝吧!姐姐吃了这么多,想必也尝不出味来了,我舌头灵。”
茯苓无奈地扶额:“……我其实还能再尝尝。”
从下午一直忙到天黑,佳肴珍馐满满地摆了一桌,一瞬间沈晚夕差点以为回到了在山里的时候,云横每日出门打猎,晨起昏归,她日日傍晚做好饭等他回家,日子过得安稳又舒适。
虽然那个时候菜式不多,食材也不像益州的厨房什么山珍海味都有,可那时漫山遍野都像是她的小菜园,随便走一走都能找到书里画的罕见食材,云横也总有时间陪她一起吃饭。
沈晚夕托着腮,一个人坐在饭桌边等云横。
茯苓已将菜热了一遍了,世子爷却还没回来,茯苓怕夫人身子吃不消,想让她先喝一碗汤羹填填肚子,或者哪怕是吃一块玫瑰莲蓉糕也行啊,可夫人不肯,执意要等世子回来。茯苓劝不住,只能在站在一旁陪夫人一起等。
又不知过了多久,沈晚夕眼皮慢慢拉下来,清澈透亮的眼眸也慢慢变得雾蒙蒙的。
茯苓心里叹了口气,一抬头看到院外灯火攒动,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步向膳房走来,一身墨色金线麒麟纹锦袍,神态俨然,身姿巍峨,宛若天神。
“世子爷回来了!”
茯苓小心地提醒了一下,只见方才还昏昏欲睡的夫人立马就精神了,分明是怀着身子的人,竟像个软绵绵的小松鼠似的跳了起来。
想到这,茯苓恨不得敲一敲自己的脑袋,她怎么能把夫人比成小动物呢!
云横大步进屋,身上仿佛还沾着城外大营的风沙尘土味,垂眼见一桌子的菜一个没动,不禁皱了皱眉:“早知如此,我便不派人传话回来了。”
沈晚夕笑了笑,忙让茯苓将菜再拿去小厨房热一遍,自己先给云横从瓦罐里舀了一碗热气腾腾的松茸仔鸽汤,汤体是淡淡的金黄色,上面飘了几粒碧绿的葱花,松茸味道鲜美异常,咬一口下去爽滑劲道,汁水直往唇齿间四溢,鸽子肉炖得极烂,肉质无比细嫩,每一寸肌理都与松茸的鲜味巧妙融合。
一碗热汤下去,云横整日的疲惫都瞬间烟消云散。
刚刚热好的炉焙鸡,羊肚羹,炒鳝丝,油炸牛肉丸,鸡汤煨笋丝,虾油豆腐,鲜蘑菜心也一一上了桌,便是最不起眼的一道瓜齑,都是混合了墨绿的腌黄瓜,金黄的生姜丝,碧绿的葱丝,混着淡黄的茭白和虾米,用清淡的香油炒成,可见花了不少心思。
这么多菜,每一样都费工夫,也都格外精致,她得忙整整一下午才能做成这样。
云横叹了口气,不由得抬眸望了她一眼,小姑娘两个腮帮鼓鼓的,大概是装了一整块的鸡腿肉才咀嚼得如此吃力,但是她又好像格外享受,想必是饿得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