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离耸肩,“现在受伤的可是我。”
陆不言深深地看他,似有千言万语,却又不发一言。终于,他转身离开。
已是深夜,驿站内只有几盏红纱笼灯,男人的身影被拉得很长,他站在胡离面前,手里提着一壶酒。
胡离没说话,只是那么看着去而复返的陆不言。
陆不言蹲下来,将手里的酒壶往地上一置,然后慢慢地推到胡离面前。
青瓷酒壶与地面摩擦,发出清晰的“刺啦”声。
“怎么,想跟我喝酒谈心?”胡离依旧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你喝,我不喝。”陆不言声音暗哑,盯着胡离,双眸沉静若外头覆了一层薄雪的寒天。
“难得锦衣卫指挥使亲自给我这个阶下囚送了一壶断头酒,我不喝岂不是辜负了指挥使的好意。”胡离话罢,身形往后一靠,示意陆不言给自己松绑。
陆不言没动,他撩开黑色袍踞,盘腿坐到地上,然后直视胡离,“你是前朝太子。”
胡离早就知道,按照陆不言的聪敏,猜到他身份是早晚的事,故此并不觉得惊讶。
“孛儿只斤蒙,才是你真正的名字。”陆不言一边说着,一边取出酒杯,给胡离倒了一杯酒。
这酒壶跟酒杯一看就不是配套的,胡离“啧”一声,略显嫌弃。
陆不言举起那酒杯,递到胡离面前。
胡离面露诧异,接着便是一声闷笑,然后在陆不言沉甸甸的视线,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酒。
“啧,难喝。”胡离摇头,“这驿站里果然没什么好酒。”
陆不言放下酒杯,青丝垂落,遮住眉眼,“先前我没想到,如今想来,若是像你这种身份,将透影白瓷这种珍贵之物当玩意使,也是说得通的。”
胡离皇族出生,自小精养,谈不上骄奢淫逸,但素来是要什么有什么。在被孙氏救出来后,物质上也没吃过什么苦。至此,即使是进入了锦衣卫,也是月月不剩俸禄,完全不拿银子当银子使。
“为什么要这么做?”陆不言单手搭在膝盖上,声音很沉,带着一股明显的压抑。
胡离低笑,“为什么不这么做?”毫无悔意。
陆不言下意识攥紧了手,却依旧努力压制着怒火,“你可以向圣人替你求情,留你一条性命。”
“嘬嘬嘬……”胡离噘着嘴,一边嫌弃,一边摇头,“老大,你喜欢当狗,我可喜欢当人。”
陆不言的黑眸之瞬时印出猩红怒色,他猛地抬头看向胡离,双拳紧握,发出明显的“吱嘎”声。
“怎么,想打死我?”胡离脸上露出挑衅之意,“陆不言,就算你打死我,也改变不了你就是朱肆身边一条狗的事实。”胡离话刚说完,面颊侧边突然滑过一道拳风,然后“砰”的一声,他身后的红木栏杆应声断裂,飞出的碎屑擦过他的面颊,沁出一道细浅的血痕。
陆不言的手从红木栏杆上穿过,硬生生将那栏杆打成两截。
胡离扯了扯唇角,说不怕,还是有点怕的。
“我还以为你要杀了我呢?”胡离说这话也不是没有依据的,按照从前陆不言的性格来说,他确实是活不过几日,可这次,陆不言竟忍了他许久,胡离十分好这其到底有什么缘由。
“让我猜猜。”胡离耸起肩膀,用肩膀上的衣料擦了擦面颊上沁出来的血,“我想,是因为湄儿,对不对?”
陆不言沉默着收回手,指骨处被木条划伤,伤口细碎。
胡离见陆不言不说话,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胡离一笑,“若我朝不灭,苏子沐定能封侯拜相。其实在他还是个白身的时候,太傅就曾说过,要让湄儿做我的太子妃。湄儿是个重情义的孩子,虽然我如今落魄了,但这婚事有信物为证,我与她,确是未婚夫妻的关系。”
胡离说这番话,就是为了故意气陆不言。却不想陆不言不气反笑,甚至慢条斯理拨弄起宽袖,又给胡离添了一杯酒。
男人素手执壶,青瓷酒壶被微微倾斜,清冽酒水如柱而出,“叮咚”落于酒杯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