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有些刻意地想给两人亮亮自己的本事,于是嗓音清甜地说道:“如果张奶奶不信我会算卦的话,我这就可以当场从张奶奶你的面相看出你幼时安康喜乐;少年时家庭破裂;青年时贫穷艰苦;好在年时苦尽甘来,与丈夫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婚后孕有三子,家庭幸福又美满。虽然九年前你有一大死劫但现已平安度过,往后余生你就是福禄双全的命格了。”
宋灵宝声音绵绵软软地,引得张奶奶下意识地就顺着她的话回忆起了自己的前半生。
确实和宋灵宝算得八九不离十,张奶奶小时候家里是产阶级又是高知份子,住着洋房请着保姆开着小汽车,处处精致吃穿不愁。
可就在她九岁那年,革爆发,她爸爸妈妈散尽家财躲躲藏藏了许久,最后却还是被抓了起来游街示众人人喊打。
她父亲是个脾气温和的弱教授,在那场游街被人用拳脚打碎了肋骨,而肋骨又刺伤了内脏,下乡没多久,就因为当时的医疗条件太差还没有得到及时的救助病死他乡了,留下她和她母亲孤儿寡母地艰难生活。
后来张奶奶的母亲又因为过分哀思而伤了身体挣不了几个工分,张奶奶十五六岁的时候就已经在工厂上班默默地承当起了家庭的重担。
在那个动荡的年代里,张奶奶要比普通女人活得还要辛苦,幸而这份艰涩的苦难没有压倒她,而是将她打磨地更加坚强。
虽然因为早年丧父还有个身体不好的老母亲要照顾,从而导致张奶奶的婚事一直被耽误到了二十七岁,已然成为了街坊邻居嘴里很难再嫁出去的老姑娘了,但张奶奶却一点也不着急,随遇而安地也因此遇上了她这一辈子最坚实的依靠——也就是与她相敬如宾恩恩爱爱了三十几年的张爷爷。
至于九年前的那场大劫,当时的张奶奶确实因为身体无缘无故衰落的绝症而住了大半年的医院。
九年前也差不多是六月份的时候,有天早上张奶奶的精神很好,瘦到脱形的脸上少有地浮现出了几分气色,和别人说话也没那么吃力了。
她这幅模样让张家人心底咯噔一声,眼眶红成一片,大家都明白这很有可能就是张奶奶临时死前的回光返照了。
那天张奶奶的病房里来了许多人看望,和张奶奶一个病房相隔的宋奶奶也带着四岁的小灵宝来看望她。
说起那时还尚且在世的宋奶奶,那可是张奶奶遇到过的最有意思的姐妹淘,她想法天马行空,乐观活泼地像个老少女,偶尔还会讲些无厘头的精怪故事来哄张奶奶开心,像什么和松鼠抢酒喝的金丝猴啦,和橘猫谈恋爱的胖狐狸啦,还有长大后就再也不入她梦里来的鸦发青衣仙人啊……
宋奶奶来自江南小镇,说出来的故事都带着股江南水乡既清新又绮丽的感觉,张奶奶乐意听宋奶奶讲故事,不过也常常因为宋奶奶编不好故事结局而翻上几个白眼。
宋奶奶把白白嫩嫩像个小奶包似的小灵宝放在张奶奶床边,摸着小灵宝的头说道:“宝儿来亲亲张奶奶,让她的痛痛全飞走。”
眼见着小灵宝听她奶奶的话,乖巧地亲了亲自己的额头,又奶声奶气地学着她奶奶的话来哄自己,张奶奶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宋奶奶对抹眼泪的张奶奶眨了眨眼睛,张奶奶明白这个老姐妹的意思,以前宋奶奶就经常对她炫耀说她家小孙女可是个小吉祥物,出生时七彩霞光漫天又有瑞雪兆丰年。
最重要的是当晚宋奶奶再次梦见了那位鸦发青衣的仙人,仙人破天荒地对她说了句:“负气含灵,是个灵宝儿。”
这也就是宋灵宝名字的来源了。
宋奶奶是想让小灵宝给张奶奶添点福气,不过死神的脚步从来不会因为某人而停下。
当天晚上,张奶奶就心有所悟地明白自己要死了,果然到半夜的时候她全身无力,眼皮子怎么也睁不开,进气多出气少,嗓子眼里像是塞入了一大团棉花。
她用尽了最后的力气也无法对拉着她的手,坐在床边困到打瞌睡的张爷爷说出一声来世再见,就两腿一蹬,身体一轻,彻底失去意识了。
接下来在梦境里所发生的事,张奶奶或许本该忘记的,但不怎知的,像是在强迫自己一定要记住一样,张奶奶还顽强地留有一些印象。
雾蒙蒙又阴暗又潮湿的梦境里,张奶奶面前站着两个穿着西装打领带,还戴着金丝边眼镜看起来像是公务员的男人。
两个公务员拿着手机像是还在忙工作,大拇指速地在手机界面上滑动。
其一个留着银色及肩发的公务员头都没抬,从公包里直接掏出一副手铐就想给张奶奶拷上的时候,他突然脚步一顿,终于抬起了头来。
银发公务员眼涌起了一丝疑惑,他紧起眉头皱着鼻子使劲地嗅了嗅,最后用力地拍了一下他身边留着寸头的拍档,问道:“黑大六,你确定这个灵魂真的阳寿用尽了吗?我怎么在她眉目处闻到了一股令鬼讨厌的祥瑞之气啊!”
寸头公务员正忙着打开下一个灵魂的导航呢,就敷衍地回答道:“没错没错,这个灵魂早在半年前就定下了,今天就是它的死期!”
银发公务员见他这不端正的态度,直接扯着他的领带,让他自己上这跟前来闻闻,寸头公务员不得不翕动鼻子仔细地嗅了嗅,结果他脸色一变,妈耶!这还真是有一股他最讨厌的祥瑞之气直冲鼻子啊!
银发公务员一把夺过寸头公务员的手机,对着张奶奶的灵魂打开了鉴定扫描,果然没过几秒就听到手机响起了三次‘信息库匹对失败’的警示音。
再查下该翘辫子的日期,直气得银发公务员狠狠地拍了几下寸头公务员扎手的后脑壳,厉声说道:“没错你个大头鬼的没错!你当初选魂的时候就把灵魂给选错了!这个灵魂少说还有二十来岁的阳寿!算算日期,就是你半年前背着我喝酒时误的事!”
银发公务员缓缓解开袖扣,撩起袖子扯着寸头公务员的领带揍了他好几拳,呲着牙沉声道:“这几年上头严抓勾魂准确率的政策你忘了?幸好现在还没渡黄泉,这要是等我们把这个灵魂带到判扒皮那里投胎——呵呵你是想去地下十一层洗马桶还是去地下十八层苦海里练反复横跳啊!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