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晋挺直了身子, 手臂肌肉紧绷, 脸上却扬起一张不谙世事的笑脸:“多谢老爷,待我到京城寻见亲戚, 一定重金酬谢。”
“好说好说, 小兄弟客气。”
次日出了平凉关,道路越发开阔,是蜀山区里难得的一马平川。金五爷也不再爱惜马力, 车队一行人都上了马车代步,连阿晋都在货物的空隙里捞到一个座儿。
脚程虽上不少, 一颠一颠地窝在光线昏暗的车厢里却极易犯困。
阿晋睁大一双黑亮的眼睛, 极富技巧地与同车的挑夫搭话:“老伯, 您见过大世面, 往来南北,去过的远地方想来不少?”
哈欠连天的老挑夫扫了他一眼,懒洋洋道:“那可不, 最常去的青州便有四百余里。再往远了说。老汉年轻时候, 也上过燕京城。”
“老伯真是厉害, 我一想着要自个儿摸索到燕京便犯难。”
这小子吹捧得人舒服, 又一股子机灵劲, 老挑夫也乐意多答他一些:“燕京确实远,足足一千五百余里, 骑马坐车也要一月有余。你年纪这般小,一路山山水水,可不一定能走到。”
“若是遇上什么歹人, 或是饿死在半道儿上,可别怪老夫没提醒过你。”
阿晋咬牙,他怎么不知山重水阻,如今世道并不太平,独自一人上京,要么化为路边饥殍,要么流离四处。兴安道那些事拖久了只怕横生变故。
看来,为了尽赶到燕京,不得不付出一些代价。
金五爷过于热情的态度之下藏着什么打算,他心隐隐有个答案。与其以命相搏,不如借力使力,先到了燕京城,再做打算……
……
“侯爷,这些天前往别州的商队林林总总也有数十家。属下走访一圈,金氏商号最是吻合。只是不知那孩子是否随着商队出了兴安府城?”
卫枢放下手的毫笔,揉了揉抽疼的额角,有些疲乏地阖住眼睑:“派上两个可靠的家将,打听清楚金氏商号上京的路线。若是能追上阿晋,只需护人平安,不必干涉他所作所为。”
“爷,京太子势大,咱们亦是如履薄冰,若是这孩子莽撞坏了事怎么办?”捧砚有些担心。
“他身负血海深仇,亦有我未能料到太子这般疯狂的缘故。再没道理强教别人隐忍,唯有暗为他保驾护航,守住这孩子平安。”
“侯爷……”
主子素来隐忍克制,唯以大局为重,捧砚从未见过他这般有人情味的时候,倒是像极了远在燕京的夫人。
他没开口再劝,拱手告了退,对着急匆匆进门的杜弑点头示意,领人照着吩咐前去做事。
杜弑也不含糊,从怀里抽出一方沾着血迹的名册,弯腰呈上。
“这批死士确实出自东宫,太子在京郊暗拿银子养了个叫长生楼的庄子。位置极为隐蔽,他们进出都被刻意遮住五感,无人知道具体所在。”
“此事由谁主使?”
“兵部右侍郎,杨令仪。”
“他倒是死心踏地。”卫枢昳丽的眼角泛着冷光。
“太子这般的喜怒不定,手段又阴私,也会有人对着他死心塌地?”
“朝熙熙攘攘,拉帮结对多年,不外乎为着钱财与情份。他杨令仪肯提携玉龙为君死,也算是忠心可感。”
“您是说,他这些年唯太子马首是鞍,另有隐情?”
“是。”若是此前,胸一片磊落,别无半点儿女私情的卫侯爷也不会理解,而今却有些微妙的共情。
卫枢答了他这一句,却不欲再多说,转而提起下一桩话茬:“杨令仪此人不易对付,回京才好入手,如今,还是先把蜀的那些乌合之众清一清。”
杜弑眸光一亮:“尽听您吩咐,我这刀刃,可是许久未曾见血。”
“这些日子排查公账册,益州州府每年下派的户部耗用银子,兴安道一连五载得的最多。可观之松阳县,却是屋舍破败,城墙颓圮,食不果腹衣不蔽体者甚多。若是唐公明不干净,那益州知州怕也是一丘之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