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王四郎起身拱手道。
这时候到了穆雲需要进屋礼佛念经的时候。她就没多留,只让人拿了茶具来,让两个孩子在这儿斟茶品茶。
玲珑和王四郎两人以茶会友,颇为和乐。
认真说来,两人泡的茶味道完全不同。王四郎的茶更浓烈,玲珑的茶更清雅。各人选了自己喜欢的味道来,互相品评一番,也各自有了不少新的心得。
其实,若非玲珑心有事下手的时候没有完全放开,她自认自己能够略胜一筹的。不过那些事儿压在心里着实难受,现下师太在内室念经,丫鬟们在外头廊檐下说着话,如今就他们两个在屋子里,倒是难得的说话机会。
玲珑小口小口地抿着茶,和王四郎随意地闲聊着,似是不经意般说道:“听闻王公子的姑祖母方太太簪花小楷非常出众。我前些天练字的时候曾观摩过旁人的簪花小楷,总觉得不够意境。不知王公子那里可有方太太的字帖可以临摹?”
说着这些话的时候,她努力维持着表面上的平静,让自己神色声音如常。
王四郎没有发现任何不对劲的地方,喟叹道:“我这里没有,祖父那儿好似有一两本。不过已经是放在家库房好生收着了,恐怕不易借给旁人。”
“怪道王大老爷这般谨慎,”玲珑颔首,“听闻方家当年灭门,状况甚惨。只是不知当时是个什么状况,不然的话,说不定能捉到多些匪徒——我听闻当初方家出事后,是王四公子前去处理方家人后事的?不知当时是个什么情形?”
方家在江南,离晋甚远。反倒是琅琊王氏离得更近,去往晋的话要容易许多。
故而当年去方家处理后事的是王家人。
身为王家嫡系子孙,当时与方家长子年岁相仿的王四郎也跟着去了,看到了方家被血洗后的情形。
思及往事,想到那满院血迹斑斑的样子,饶是事情过去了已经六七年的样子,饶是他现下已经长大成了可以独当一面的郎君,王四郎依然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是。有我。”王四郎喃喃说着,面露怔忪。
“那时候的情形可怕不可怕?”
“嗯。”王四郎握紧了手的茶盏,觉得烫了,方才略松开手,说,“很多尸体,血肉模糊。丫鬟婆子小厮家丁,还有方太太她们……说实话,我们接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几日后了。再赶过去,尸身早已腐烂发臭。哪里还辨得出谁是谁?”
玲珑悲恸万分,眼角有泪划过,忙用手背擦去,哽咽着恨声道:“那些个无耻之人!”
不多时,王四郎骤然回过神来,却是没有接玲珑方才的话,而是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
布包裹得很严实。王四郎便小心地把它打开,边四顾张望着。再次确信周围没有旁人,他方才从拿了个册子出来,“这是我新得的一本茶谱,还请郡主帮忙看看东西如何。”语句有些凌乱地说着,他把册子交到了玲珑手。
玲珑翻看了几下。瞧清里面的字后,她脸色陡变。再翻几页,面色愈发白了些。猛地侧过脸去,目光凛然地看着王四郎。
王四郎小声道:“这个是我当年得的,我没有给祖父,一直自己收着。”他顿了顿,“姑祖母家出了事后,祖父严令禁止家人与宋家再有往来。这册子我一直收好了,没敢给他。其实我此次来京前,就打算着拜见郜七爷。只没想到能够提前和郡主见一面,倒不如给郡主看看,请您帮忙提提意见。”
他口的姑祖母,便是方博林之妻王玟雪。
王四郎听说过太子和郜七爷对方大人的器重。他以往的时候是没敢私自往京来,如果被祖父发现了端倪的话,这东西怕是藏不住。
这次他好不容易瞅准时机,借了婶婶在京的机会能够来京一趟。原本带了东西过来,是打算直接给郜七爷的。这个念头一直到今天早晨的时候还是十分坚定。
只是到了侯府后,他听了婶婶穆雲赞扬长乐郡主的话,又和郡主亲自相交,确认她品行极好,这才起了把东西给她的念头。细细想来,这长乐郡主与郜七爷将为夫妻,且长乐郡主是郜七爷一手带大的,是七爷最信任之人,给了她就等于给了郜七爷。
“王家的事情……与大皇子有关系。”玲珑指尖划过册子封面,一字一句慢慢地说。
“应该是了。这册子看着是方大人的笔迹,上面搜集了一些大皇子与人勾结的罪证。只可惜不够完整,描述也不详尽。”王四郎道:“如果方大人还在世的话,想必能够搜集更多的证据,把这些事情梳理得更为精确细致。只可惜——”
想到方家当时的惨状,王四郎现出恨意,咬着牙说道:“天知道方大人的死究竟和这有没有关系!”
玲珑没法再听下去了,脑嗡嗡作响,啪地下合上册子,脸色惨白得吓人。
“把这些给七爷。”玲珑把册子塞回给他,说道,“别和他说我看过了。”
“为何?”
“我没料到是这样重要的大事。”她慢慢摇着头,“朝堂上的事情,我还是不插手的好。”
王四郎这才想起来,其实长乐郡主刚开始只是想知道那夫妻俩去世的情形而已。不过不知怎的,一步步的就把东西给了她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