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旺财和苏旺财娘子仰脸看过去,却见那妇人黑油油的发髻,周边一圈儿镂空金丝小簪儿,旁边斜插着一朵样子分外别致的金簪花。身上穿了月白大袖衫儿,下面是碾绢纱百褶裙,腰边一点金坠儿看得晃人眼。
更兼身后还跟了八个两溜儿齐整的丫鬟,一个个毕恭毕敬地跟在身后。这么乍一看,几乎不认得这是谁,只觉得富贵之气逼人眼,还当是哪家的金贵夫人忽然降落在眼前。
半响,那苏旺财娘子才反应过来,敢情这就是之前牛蛋娶的那小娘子,秀才家不爱说话的小姑娘!
秀才其实也是落榜的秀才,家里穷酸,不曾想,有朝一日,竟是如此锦绣模样,看得人都不敢认了!
苏旺财娘子的屁股这个时候是再也做不得那杌子了,忙站起来,陪着笑来到了秀梅跟前:“哟,我当是谁,却原来是咱秀梅啊,这才几个月不见,看着倒是不敢认了!”
秀梅是早打定主意的,如今见了这上门打秋风的穷亲戚,也只能是鼻孔朝天,白眼看人了,要不然怎么好赶走这死皮赖脸的?
当下她微微昂起头来,淡笑了下:“原来是苏夫人,适才家里有些小事,倒是耽搁了,勿怪。”
她这一不出口也就罢了,一出口,便充满了矜持和高傲,又因素来是静的性子,如今那矜持,又别有一番淡定气派。
只这么一句话,那苏旺财并苏旺财娘子顿时不太敢做声了,什么“落榜寒酸秀才家的小女儿”,“不怎么爱做声的小媳妇”这些言辞是再也不敢说出了。
如今唯剩下小心赔笑了。
“哟,这如今可和以前不一样了,如今是二少奶——”
话还没说完,就见几个丫鬟鱼贯上前,有的抱着织锦垫儿,有的抱着暖手炉,一并铺陈过去,把秀梅要坐的那座椅给收拾妥当了,秀梅才上前,尊贵万分地坐下。
苏旺财和苏旺财娘子,并那苏成器,都看得目瞪口呆,想着果然是侯门之地,好大的气派啊!
只是个二少奶奶罢了,就如此乖张拿势,还不知道当了侯夫人的萧杏花是如何威风凛凛!一时这两夫妻面面相觑,都分外眼馋,心不由自主地想着,若是自家能跟着谋个一官半职,岂不是日后也能得这许多丫鬟伺候?
如此一想,顿时将那腰又弯了几分,一脸谄媚地望着秀梅。
秀梅心里是有成算的,自然对他们不能和颜悦色,当下便径自坐在那最上首的座椅上,淡声道:“二位如今来得正好,其实有件事,我正想和二位说道说道。”
一听这话,苏旺财和苏旺财娘子面面相觑后,心不免有了猜测,该不会是什么好事轮上他们了吧?
“二少奶奶,有什么话你尽管说就是!我常在家里和成器他爹说,说若轮起来,萧家最是这位二少奶奶知书达理,可比我们家梦巧儿要强一百倍!”
秀梅听说,心里不免叹息,想着这当父母的,为了眼前一点子好处,竟然把自己女儿贬,也真真是可悲。
不过面上她却是不露声色,淡淡地道:“其实也没什么,不过是家长里短的事,这当嫂子的,倒是每每言语间欺凌我这当弟妹的,也幸亏家里公婆是明理的,如今已经打发了大嫂出去军营里罚着。”
啊?
苏旺财大惊:“什么,那梦巧儿惹了祸事?”
苏旺财娘子跺脚:“我就说么,就你养大的这小杂种,从小不是省油的灯,还是老娘费了死劲才让她嫁给这等好人家,如今好不容易飞黄腾达了,当了豪门少奶奶了,却来惹下祸事!”
苏旺财忙又对秀梅施礼:“二少奶奶,你好歹说说,梦巧儿这死丫头,到底是做了什么,得了如此处罚?”
秀梅哪里说得出什么呢,再说了,她生性柔弱,又对这位大嫂其实是十分敬重的,张口编排瞎话更是不好,当然也怕这苏旺财回去宣扬什么。
于是心一动,干脆板下脸来,看看左右丫鬟,示意她们下去。
丫鬟们是事先早已经被嘱咐过的,此时连忙恭敬地拜了拜,便退下去了。
于是秀梅冷着脸,淡声道:“大嫂自然是性情顽劣,惹下事来,如今侯爷知道了,只说不但要罚大嫂,还得请苏伯父,苏伯母过来,要一起理论理论,实在不行,就看看做个和离书,就此离了!”
啊??
苏旺财听这话,吓得都不太站稳了。
“这可使不得,使不得,若是真让梦巧儿赶出家门,那以后我的成器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