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眉头皱得更紧了。
萧杏花这是平生第一次踏上这金銮宝殿,也应该是最后一次了。浑身不知道斤两的盔甲几乎要把她肩膀压垮,不过她硬生生忍下来了,一步步地走到了御前,跪下。
“臣妇萧杏花,昨日夜里蒙夫君以梦相会,言及有话要对皇上讲,臣妇醒来后,夜不能寐,思虑再三,今日身披夫君战甲,前来代夫君请命。”
“荒唐!”皇上此时再也无法忍住自己被戏耍的怒气,厉声斥道:“你可知,这是欺君之罪!”
萧杏花早料到了,当下跪在那里,沉声道:“皇上,我夫君萧战庭戎马十载,驱逐狄军,平复战乱,立下了汗马之功,皇上才封了他为镇国大将军,又赐爵镇国侯。这一副旧铠甲,是当日我夫君上阵杀敌腥风血雨之所穿,曾多次护他性命,免他遭受刀剑之伤。是以今日臣妇才说,这铠甲如同我夫君的命,铠甲在,就仿佛我夫君在。今日我萧杏花头戴夫君护盔,身披夫君铠甲,以妾身代夫君前来拜见皇上,又何谈欺君之罪?”
萧杏花这一番话,说得皇上一时竟然哑口无言。
这村妇,怎得如此能言巧辩?
就在此时,旁边数年不上朝,今日却竟然以老迈之身跑到朝上来的康泰国公爷,颤巍巍地走到正:“启禀皇上,镇国侯夫人说得有理,臣以为,不可定镇国侯夫人欺君之罪。”
他这一出口,其他人纷纷摇头晃脑响应:“镇国侯夫人身披夫君之铠甲,代夫君前来拜见皇上,何罪之有?”
“况且这是镇国侯爷三千里之外以梦相拖,想必是有重要的吧?”
皇上见众人竟然说这个,不免脸色越发难看,不过却也只能道:“好,免尔无罪,只是你贸然代夫上朝,又提及昨夜梦相拖,又是为何?”
萧杏花听皇上问起这个,当即低头,又道:“皇上,昨夜臣妇酣睡之,忽做一梦,梦到夫君愁眉不展,叹息连连。臣妇问夫君,为何如此愁苦,夫君却说,领兵三十万迎战北狄军,如今这一场仗却是必败也!他思及皇恩浩荡,觉得自己若是战败,从此后无颜见君王,是以愁苦不能眠。”
“战败?”
此时的皇上,已经被萧杏花气得不知道如何是好,一听这两个字,顿时有火气往上涌:“大胆!朝廷大事,岂容你一个妇人妄议?况如今我军正在北疆苦战,你却说出这种丧气的话来,这是扰乱军心!”
萧杏花早就料到了。
她知道自己如果直接说北疆兵马需要粮草,这狗皇帝一定不认的,所以故意说是梦。反正她是妇人家,妇人家说梦话,再怎么样也不至于给治罪吧?
当下她听了皇上的话,一脸茫然:“皇上,话可不能这么说,今日臣妇代夫上朝,只是因受了夫君梦所托,皇上既然不曾治臣妇之罪,臣妇当然要把梦所听所闻,一一道来,也好让皇上知晓。如若不然,那才是欺君之罪!”
皇上脸色铁青,闷闷地盯着殿前跪着的萧杏花,忽而就笑了:“好,好个镇国侯夫人,你说,到底是有什么事,就把你梦之事一一道来!”
萧杏花等得就是这么一句话啊,当下不疾不徐地继续道:
“夫君在那梦说,本来这一场仗,我军三十万,他是必能一举击退北狄大军的,只可惜,遭遇了两个不好,这场仗必败无疑。”
“哪两个不好?”
“第一,博野王反了朝廷,纠结兵马,和北狄军内外夹击,攻打我大昭军,指使大昭军腹背受敌;第二,北疆严寒,我大昭兵马缺粮草,少衣穿,不知道多少将士冻死饿死。如此一来,这一场仗,必输无疑!”
“胡说八道!朕早已命户部加派人手,运送粮草军备,并已经调集人马派兵增援,又何来的缺粮草,少衣穿?”
“皇上,我夫君托梦亲口对我说过,我大昭军不知道忍饥挨饿,面黄肌瘦,却在强大精神抗击博野反军并北狄军,夫君也曾说,他一连八封奏折,封封八百里加急,都是求皇上速速运送粮草军备,免得那将士一个个饿着肚子拼命!皇上,为了我大昭将士,也为了大昭的黎民百姓,请皇上务必调集兵马,派送粮草!不然一旦北狄军侵入我大昭境内,对大昭百姓又是一场浩劫!”
“来人,将这妖言惑众的愚妇拉出去!”
他一声下令,就有人上前要来强拉萧杏花。
然而,萧杏花如果就这么被拉走了,那她就不是来闹的了!
却见她从怀掏出一把匕首来,将那锋利的刀尖对着自己的脖子,冷冷地道:“今日我萧杏花身披镇国侯战甲,前来为北狄将士请命,便是拼了一死,也要请皇上发兵运粮!你们都是大昭的铁血男儿,平日里食俸禄,拿军饷,难道今日你们的兄弟正在沙场忍饥征战,你们却要来欺凌我这个为他们请命的妇人吗?你们这是与镇国侯为敌,是与大昭众位苦战的将士为敌!如今我丑话说在前头,我手匕首,一不敢威胁君王,二不敢指向诸位,只能结果我自己性命!如果你们要看着一个为民请命的妇人血溅五步,那就尽管上前! ”
萧杏花这么一说,合情合理又合法,软硬兼施,这在场的侍卫,一时也是不知道如何是好。
她若真拿着那匕首直接结果了她自己的性命,来一个血溅金銮殿,反正以后皇上和镇国侯会闹到什么地步他们不知道,但是他们的命,却是一定保不住了!
萧杏花转首,又望向那皇椅上的帝王:“皇上,臣妇这话,不光是对侍卫大人们说,也是对皇上说的!皇上今日若是不能下旨派送粮草,那就是我大昭的千古罪人,那就是对不起先帝,对不起列祖列宗!那就是不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