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低头和媳妇说话的施午,立即回头看去,望着站在门口的老母亲。“娘。我马上来。”又对着身边的儿子说了句。“扶着你娘,搞点药酒给她擦擦腿,我记得家里还有。”叮嘱完,他匆匆的往正屋里去。
“进来。”焦氏说着转身进屋。
施午赶紧跟了过去。“娘。”讨好的喊了声。
“有根那孩子你得给我看住了,这趟,非得好好治治马氏不可!要是给我拖了后腿……”
“娘。不会的!你要做什么事,我哪能给你拖后腿,绝对的支持,我近段时间就天天带着有根,必定牢牢的看住。”施午很用力的做保证。
焦氏很满意二儿子的反应,一直拉长的脸,总算见了点笑意。“行了,你回去吧。”顿了下,又道。“等会。”从钱袋里掏出十文。“你媳妇那腿,虽说只跪了一会,但初春地上寒凉的很,也得注意注意。还有,让她好好反省下,就不能跟她大嫂多学学?看看二房,成天乌烟瘴气,不像个样子,但凡她能撑住事,能立起来,能出今天这岔事儿?”
“娘。回去我就说她,好好的说她。”施午很严肃的说着,完了,又憨憨地笑了下。“只是娘,你看,她那性子吧,都一把年纪,怕是没法改,就是个老实人,还得劳烦娘多操着点心,看着点二房。”
焦氏恨铁不成钢。“就数里,眼里只看得见你媳妇,老娘我都这把年纪,还得替你操心,你也不臊得慌。”
“嘿嘿嘿。”施午憨憨地笑,没应声。
“走吧走吧,搁着碍眼的很,二房确实太不像话,不管不行了,既然要我管,我要怎么管,你们俩口子看着,可别生嘀咕。”焦氏话先说在前头。
施午立即点头。“娘。你能帮着管二房,我们就很感激了,决定不会扯后腿的,你放心,需要我们干点什么,你尽管说。”
“嗯。”焦氏点着头,挥了下手。
施午拿着十文钱,笑着出了堂屋。他娘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施小小跟着爹娘回了屋里,有些忍不住,她就是个藏不住话的,颠颠儿的扑进了母亲怀里,仰着小脸,笑呵呵的问。“娘。你说,这家还会分吗?”
“会的。依着你太爷的性子,他既然发现了这个家里人心散了,必不会强求,至于你太奶,她这人呀,看着要强,实则把你太爷看得极重,俩人感情深着呢,只是这家,一时半会的怕是不会分,前面二房出了那岔事儿,你三伯娘现在回了娘家,你太奶哪里受得住这气,定要想法子狠狠的出口气,等她气顺了,自然会提出分家的事。”喻巧慧倒也没敷衍小闺女。
施小小低下头把玩着手指头,支吾着道。“刚刚看着太爷那模样,我心里不好受,突然就觉的,分不分家的也没什么了。”
“你太爷这辈子不容易呢,施家能有今天,他不知费了多大的劲。”喻巧慧抚着小闺女的发顶,怔怔的发呆,思绪有些飘远,嘴里说着话,像是呢喃。“只是这人呐,聚散,分离,亲疏,都是有数的。小时候,我跟你外婆外公最亲,也一直以为,这辈子啊,怕是没有谁能排在他们前面。后来嫁了人,生了孩子,自然而然的就不同了,再回去,我是客。”
“唉。”回过神来的喻巧慧,才发现自己似乎说多了,她笑了笑,揉了两下小闺女的头发。“你这孩子,去玩吧,我做会针线活。”把她往怀里推了出来,眨了眨眼睛,敛去眼里的泪光。
她这小闺女,长大了,也要嫁人呢。
唉。
是不是想分家了?
想自然是想的。
只可惜,有分家念头的只有孙辈。做父母的都不太想分家。这家,自然也就没法分。
吕氏温声轻语的安抚着爹娘,施晨施午施晚三兄弟,对父亲最为敬重,四五十岁的汉子,当场就跪到了地上,说话时连声音都是哽咽的。刘氏潘氏俩儿媳也纷纷站出来说话。
父母尚在,他们是从未想过分家。
父亲们跪到了地上,当儿子的也跟着慌慌地跪下,两房的儿媳自然也得跪着,就连于氏都怂怂地闭紧了嘴巴,一句话都不敢吭,乖乖的跪在丈夫身边。说怀有身孕的柳氏,也是二话不说跪在了丈夫身边。
爹娘都成排的跪着,头垂得低低地。
曾孙辈的孩子们,说小不小说大不大,也都知事,不用自个爹娘说啥,乖乖巧巧的跪下了。
一眼望去,诺大的堂屋里跪满了人,静悄悄地,连三个儿媳都没有再说话。
施家,确实是人丁兴旺啊!
施老头看着底下的儿孙们,从最老的大儿子,一个一个,慢慢地看过去。最小的是施琪,今年也六岁了,他多看了眼,浑浊的眼里,露了点欣慰,这孩子是个好孩子。收回视线时,他又看了眼施善聪,他最小的孙子,眼角眼梢浮现笑意,暖暖地慈祥。这孩子,该是施家最有出息的孙子了。
连焦氏都不曾知道,施老头找过王老头两回。曾问过两个孩子读书的情况,尤其是小孙子善哥儿。
王老头的年纪比施老头要稍小些,喊了声施老哥,他说。如果小小是个男孩,将来的成就定会大于善哥儿,善哥儿也不差,聪明有,灵气有,只是骨子里也有庄户人家的本分厚道,便是有朝一日考取了功名,也是不合适居庙堂。
人老成精,王老头虽只是个童生,但他一辈子活得坎坷,其经历远比旁人要多许多,对世事便看得更透彻些。
这是极高的评价,施老头很高兴,当天傍晚吃饭时,他还破例喝了两杯小酒,晕晕乎乎地躺在床上,他做了个很美好的梦。
梦见小时候发过的誓言,吃过的苦头,也梦见死后施家的兴盛,世世代代繁荣昌盛。
一觉醒来后,他仿佛又回到了年轻那会儿,浑身都是使不完的劲。他想,他得活着,见着他的小孙子光宗耀祖,得领着儿孙们,把日子红红火火的过起来。
他还不老,可以再撑十年。
也就是个梦,他终究是老了啊,孩子们长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由不得他来安排。
罢了,他打小就知道,这世上的事啊,讲究个缘字,少了一个缘字,就什么都不是,强求不得了。
他能活到今天这程度,也不亏,没白活一遭。
“行了,都出去吧。”施老头说完,端起旱烟,一口一口的抽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