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巧慧看着眉头拧成了一团,施丰年就握了握媳妇的手,对着她笑了笑,带了点讨好,凑过去特小声的说。“由着她吧,她今个高兴呢,咱家闺女又不是没分寸的,也就这一回,咱别拘太紧了。”
“以后你闺女要是嫁不出去,你别跟我唉声叹气。”喻巧慧压着嗓子愤愤的说着。
施丰年特别自信的说了句。“咱闺女多好,怎么会嫁不出去呢。”很是无所谓的态度。
“娘。你要不要也试试,肉呢,要大口的吃才爽呢!”施小小耳朵多尖呢,把爹娘的话听了个清楚。“爹,你试试,真的很爽!尤其是我娘这只鸡烧得特别香,卤得特别够味,要是再有点儿小酒,最好是果酒,喝上那么两口。”深深地呼了口气,做了个特别享福的表情。“哎哟!那滋味儿可真是赛过神仙呐!”
想她以前可没少这么干,那酒啊,都是酿了好几百年的极品琼浆玉露,那肉呢,也是上等的灵兽,吃得那叫一个美味哟,不能想,想想就流口水。
喻巧慧惊得连手里的筷子都掉了,目瞪口呆的看着对面的小闺女,半响才缓过劲来。“你个死丫头,你到底从哪学来的痞子作派?我打死你,竟然还想着要喝酒,今个我非得好好教训你不可,这都要上房揭瓦了。”
“爹——快救我!”施小小吸溜了把口水,飞快的扔了碗筷,跟只小猴儿似的麻溜的窜到了傻爹背后。“爹——你不会眼睁睁地看着我娘教训我吧?”她脆生生的问着,小脑袋时不时的从爹背后探出一点点,朝着站在前面的母亲瞄啊瞄。
施丰年就是那老鹰抓小鸡似的,里头的那只老母鸡,张开着双手,下意识的挡住媳妇,同时嘴里还要忙着和稀泥。“小小你快认个错,你娘疼你呢,你认个错儿,就没什么事了。媳妇,小小也就嘴上说说而已,她都不知道酒是什么滋味呢,定是从别人嘴里听说了这么句话,就拿自己嘴里显摆了,媳妇你也是清楚的,咱家小小向来懂事,特有分寸的,也就是爱点着大人的说话作派,她打小就这么点乐子,总不能拘死了吧。”
情急之下,施丰年一张笨嘴,竟然也说了个六七分的话来,显然是超常发挥了。
喻巧慧是真有点生气。“都怪你,说来说去就一句话,不要太拘着她,看吧看吧,看她都疯成什么样子了!没个姑娘家的矜持淑娴,再不管管,任着她由着她,非得跟村里的痞子似的,不学点好!”说着,她停了下来,喘了两口气。“过来!”语气严肃的不行。
施小小想着娘还怀着弟弟呢,有点儿心虚,就蔫哒哒的走了出去,慢慢吞吞的挪啊挪。“娘,我就随口说说。”
“我跟你说过多少回?你自己数数,还能不能数清楚。”喻巧慧一把将小闺女拉到自个跟前,往她屁股上打了两下。“站直点。”
抬头,挺胸,收腹,双脚并立。施小小老老实实的站着,站得特别直,像根小竹子似的。
施丰年搓搓手,憨憨地笑。“咱小闺女多听话,瞧瞧,站得可直了。”
“你住嘴,别说话。”喻巧慧白了眼丈夫,又看向小闺女。“数清楚了没?”
“没。数不清楚。娘,我都记着呢,真的,你说过好多回,可以学大人的说话作派,但是不能学坏毛病,得往好的方向学。”施小小跟背书似的,话说得可溜了。
喻巧慧揪了把她的耳朵。“话你是记住了,我看你是没往心里去。”
“就在心里住着呢,记得可清楚了。”施小小想,完蛋了,前辈子她修道那会儿,活了近千年,坏毛病可不少呢,她求得是逍遥,活得洒脱恣意,随心所欲不拘束。这辈子投了个好胎,爹和娘待她也是极好的,没拘着她,一个不留神,她就有点露本性。“娘,我错了。”
施丰年赶紧说话,腆着脸,冲着媳妇说。“小小说知道错了呢,差不多就行了,饭才吃了一半呢。”
“你这孩子,真以为我愿意当这个黑脸,你爹宠着你,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要是再不管管你,还不知道你会长成什么样。”许是正怀着身子,喻巧慧情绪波动有些大,说着说着话呢,眼眶就泛了红,把小闺女搂进了怀里,有点伤感。“你这孩子,就是太聪明了些。”
聪明得有些过份,过于伶俐了,她时常有些提心吊胆,也不知是为何,怕是小闺女生得太好,生得太好了些啊。
施小小窝在娘亲的怀里,忽得就有点儿明白了,母亲的心思。她张了张嘴,轻轻地说。“娘。我以后乖乖的。”尽量稳住自己,不做太出格的事。要做,也要等她长大些,嗯,至少得有个十几岁。
喻巧慧一颗心热乎乎地,有些微微发烫,很是踏实欣慰,想着。好在这孩子是个懂事的。
于氏相信小吕氏说得话。她没必要骗自己,最重要的是,如果奶奶没有出面,大房的小吕氏怎么会愿意到医馆里去守着她照顾她。
想清楚了,于氏还是不敢去正屋,依旧迈不动步子。这回的不敢,不是害怕不是畏惧,是真的不敢,不知要怎么面对奶奶,厚脸皮如她,也深觉愧疚,她竟然对着奶奶说了那么多大逆不道的话,有何颜面面对奶奶。
她记得,她醒来时,丈夫说的话。满脸的嫌弃,带着厌恶的口吻,他说,你总算醒了,奶奶都被你气得突然昏厥!
她把奶奶都气得昏厥了,可奶奶醒来后,头句话就是问她,如果没有奶奶,只怕她就冻死在院子里了。
小吕氏扶着于氏,发现她整个人都倚在自己身上,真是一点力都不使,心里头就不乐意了。“安平媳妇,小扬大夫说,只要你能醒来,就没什么事,你这装什么呢?是想两个人摔成团?”
左右这里就她们妯娌俩,她说话就没怎么顾及,直话直说了,本来,她就看不上于氏,上跳下窜的搅屎棍,要不是碍着婆婆,碍着奶奶,才不耐烦应付她呢。
“我不想去正屋里,我不舒服。”于氏怯生生地说了句,趁着小吕氏没留神,挣脱了她的手,匆匆的往西厢去。
打西厢出来的施安平正好撞见了她。“你要回屋里?”
“对。我不太舒服,想吐,头晕,我想回屋里躺着,你们去吧。”于氏看了眼丈夫,觉得有点难受。昨儿夜里,她昏倒在院子里,大房三房没有想到她,她没话说,二房的其余人也没想到她,她也不怨,可施安平就眼睁睁地看着她躺在院子里,对她不管不顾,她的心有点冷。
“那你去躺着。”施安平点点头,对着小吕氏道。“二嫂咱们去看看奶奶。”
打昨儿夜里去了镇里医馆,他就没回来过,还不知道奶奶是什么情况呢,心里担忧的很。
往西厢里去的于氏听着这话,脚步顿时就停了下来,她抿紧着嘴,侧头看向正屋,挣扎许久,眼看施安平和小吕氏就要进正屋了,她忽得就跑了过去。“等下我。”她要去看看奶奶,她要去认个错,她对不起奶奶。
已经到了屋檐下的施安平和小吕氏,就看着嘴里说着头晕想吐的于氏,一阵风似的追了上来,连气都不带喘一下。
果然,从她嘴里说出来的话,就没一句是能听的。
屋里焦氏闲着没事,在教施小小打络子,祖孙俩凑得近,挨着窗下坐着,有阳光铺进屋里,暖暖地,俩人说话声音不大,轻声细语,一个教得认真一个学得认真,施安平三人进来时,动静很小,一时间并没有被祖孙俩发现。三人就站在门口,讷讷地看着窗下,也不知是阳光太过亮眼,或是别的原因,心里头忽得特别宁静安详,都有些不忍打忧。
“二伯娘,六叔六婶。”还是施小小余光瞅见了,回头脆生生的喊着人。
焦氏早就知道屋里来了人,只是她没出声,装着不知情。“你们来了。”略略的撩了下眼皮。
“奶奶。我对不住你。”于氏走进屋里,突然跪到了地上,痛哭的起来。
她也算是从鬼门关走了趟,经历了些事,平时不在乎的,哪怕只是丁点的温暖,都显得弥足珍贵。
昨夜躺在院子的地上,她多少还是有点意识的,她是撞了脑袋,整个人晕晕沉沉才倒下的,当时并没有昏迷,她觉得很冷,特别的冷,她在想,谁来给她床被子,让她暖和暖和,但是没有,一直到她意识渐渐失去,也还是冷的,刺骨的寒冷伴随着她,一直冷到了心里,她都不敢回想,只要稍稍想起,她就忍不住哆嗦,整个人控制不住的发抖,她会觉得冷,好冷,太可怕了。
她差点就被活活冻死了!
只要想到这句话,于氏就觉得对不住奶奶,在整个施家都不管她的时候,是奶奶,也只有奶奶想到了她,偏偏又是她把奶奶气病的。
“对不起,奶奶我对不起你,我有罪,我是罪人,我猪油蒙了心,我是畜生,你说得对,我不是人,奶奶我对不起你。”于氏整个人都瘫在了地上,她边哭边忏悔。
屋里很安静,有些过份安静。施小小坐在太奶的身边,默默地看着瘫在地上痛哭的六婶,看不到她的脸,但可以想像她现在是什么模样。施小小从她的哭声里,听出了点别的,更为沉重的情绪,似乎不仅仅是因为对不起奶奶,她在认错,更多的却是别的,至于是什么,她无法猜测,只是听着很难受,眼眶有些泛酸,六婶的哭声里有种绝望。
施小小想起娘跟她说的,当时去院子里找六婶时的场景。六婶就躺在地上,整个人缩成团,手脚冰冷,身子也没什么热乎劲,待进了屋,有了灯光,才发现,她的额头凝固着血迹,半张脸都沾着血痕,凝固了的血痕,一眼看去,非常的可怕,她的脸泛着青紫,嘴唇也是,呼吸特别的微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