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恒一看,发现画卷里是叶苏的一副画相,他去年叶苏生辰时给她画的,叶苏抱着团扇坐在椅上,脸上笑容淡淡。纪恒有一手好丹青,画相里的叶苏跟真人相差无几。
纪恒忙想伸手从赵贤手里夺过卷轴,“不好意思赵兄,我拿错画匣子了。”
这个画匣子装的全是他给叶苏画的画相,他从十四岁一直画到十九岁,平日就装在匣子里,估计是他走后有下人来整理过给挪了位置,所以刚才才会拿错。
“等等。”赵贤挡了一下纪恒伸过来的手,仔细盯着画相上叶苏的脸,“这……是不是你那个小妾?就是当年你带她跟咱们一起去踏青,她迷了路,后来追在你马后面跑的那个小妾。”
纪恒有些不自在叶苏的画相就这么被赵贤盯着,又不好再伸手去夺,只能淡淡地应了一声是。
“她人呢?”赵贤卷回画卷,又重新打开另一幅,这副是十六岁的叶苏,脸上还是稚气满满,眼角眉梢却已经被纪恒娇宠得带了几分风韵。
纪恒想到叶苏,灌了一杯茶,“没了。”
纪府的叶姨娘已经没了。
赵贤眼睛一直紧紧盯着画相,也顾不得纪恒会不自在,把匣子里所有的画都拆开看了一遍。
他越看脸上的表情便越古怪,迟疑着开口:“纪兄,你这个妾的后腰腰臀交际处,是不是有一个粉红的小胎记?”
“你是怎么知道的?”纪恒心里一惊,叶苏后腰腰臀交际处确实是有一个粉红色的小胎记,他看过无数遍,吻过无数遍,说是叶苏投胎时被神仙打上的记好,不过这等私密的事情,又怎会被外人得知?
赵贤抓住纪恒的手,“纪兄,跟我回国公府一趟。”
“到底做什么?”纪恒被赵贤拉着走了两步,摸不着头脑。
赵贤走出两步后又折回来,一手抱起装满了叶苏画相的画匣子,一手拉着纪恒,火急火燎地奔到了沛国公府。
两人进了国公府不过一阵,就有一列官兵出府,一直到了京城里最混乱的那条街,找出一个面皮白胖的女人,是叶苏姑姑。
……
纪恒出国公府时天已经黑了,他翻身上马,腿上动作有点恍惚,试了好几次差点没跨上马背。
纪恒驱马在街上慢慢地走,不再是当年那个在街上率着人横冲直撞,提缰从小叶苏头上跨过的少年。
难怪,他在见到叶苏“爹”和叶苏“姑姑”时心里都会暗暗觉得叶苏跟他们长得一点也不像。
怎么可能像,根本没有血缘关系。纪恒笑得有些惨淡,没想到纪府六两银子买来的小丫头,竟然是沛国公的独女。身份尊贵,远在他一个无官无爵的商人之上。
当年先皇病重,诸皇子夺嫡,沛国公护送最小的皇子如今的圣上一路躲避兄长的追杀,路上追兵迫近,沛国公手下人手又少,一行人大马路上目标昭昭。沛国公犹豫不过片刻,便狠心抛下自己怀着孕行动不便十分累赘的妻子,带着皇子藏到了深山里。
国公夫人被追兵追上,堕入风尘,遇上了叶苏的酒鬼养父,她忍辱把叶苏生下来。那时新帝已经登基,她小月未出便独身回了已经因辅佐新帝登基有功而门楣一新的国公府,她自刎在狠心的丈夫面前,临死前沛国公一再追问孩子的下落,国公夫人只肯吐露孩子后腰有个胎记,撒手人寰。
沛国公薄情,当年找了一阵子没找到后便也心淡了,想着自己还会有孩子,哪知道可能是老天爷的惩罚,多年来,他自那之后娶了无数的女人,却却无一人诞下子嗣,现在沛国公年老,过继赵贤在膝下,同时又开始费劲心思寻找他当年的那个女儿,即使是女儿,也是他唯一亲生的孩子。
赵贤一直在找那个妹妹,他为找妹妹而看过国公夫人当年的画相,在纪恒那里看到叶苏画相的时候便猛然觉得二人五官十分相似,果不其然,把叶苏的画相带回去一比对,活脱脱跟当年的国公夫人八分像,还有两分,像的是已经老泪纵横的国公爷。
纪恒没有说叶苏还活着。
沛国公知道自己女儿幼年凄苦穷困,饱受欺凌,还被人贩子几手倒卖差点卖到青楼里去的时候泣不成声,后来又去了纪府,当了纪家少爷的妾。
沛国公向纪恒问叶苏的事情一直问了几个时辰,他想到自己身份尊贵的独女竟然做了一介商户的小妾,还一做就是五年,差点把气撒到纪恒身上,幸亏赵贤一直在旁解释这些年纪恒对妹妹很好,一直是专房之宠,跟主母无异。
沛国公这才心里放下了点儿,把赵贤递上来的纪府此次的卷宗一笔勾销,说是好歹女儿也在纪府几年,纪府也算于她有恩,他不再追责。
纪恒发现自己想着想着不知什么时候就已经到了纪府门口。
他看着纪府朱红的大门,想到刚才国公府大门远甚纪府的气派威严。
叶苏啊,纪恒叹了口气,现在你若是在这儿,身份是沛国公亲女,该是我一介平民商户跪在你面前,向你行礼。我也根本娶不到你,即使有纪府全部财产当做聘礼,以正妻的身份也娶不到你。我甚至连提亲的门槛都踏不进去。国公爷的嫡女,要嫁只会是王爷皇子,怎会把纪家一有财无爵的小小商人放在眼里。
纪恒慢悠悠地进门,毛豆扑了过来。
“舅舅,还会有坏坏的人来吓毛豆吗?”毛豆问,在他的世界里,前些日子那些闯进来的官兵就是“坏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