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

秦晚妆在雨幕里站着,四处观察,试图找到进去的法子,心沉了沉,难过地叹口气,愈觉道阻且长。

楼上。

木窗打开,章林烂泥一样瘫在细锦地毯上,两瓣小胡子抖抖,死鱼一样呼吸着新鲜空气。

他悔,他就不该钻进钱眼儿里,看见个好看的就掳来卖出去,现下招了阎王,他再多的身家都成了云烟,小命儿被楼顶那位爷紧紧攥在手里,他成日担惊受怕,有时摸摸脖子上的脑袋,心尖儿就一阵颤栗。

自打前两日那位爷从后院出来,就一个人待在楼顶不晓得在鼓捣些什么,他也不敢问,每日端茶送水,生怕半点儿伺候得不好就得脑袋落地。

遥想曾经,谁不知道他章林。他可是檐繁街最大的爷,什么时候做过这种粗糙累活儿?

章林追忆往昔,唏嘘长叹,临窗远眺,突然见着门口站着个冰堆雪砌的小姑娘,心思又活络起来,老鼠眼眯着,小胡子一抖一抖。

“老爷?”小厮看着他突然笑起来,不明所以。

章林捋了捋胡须,眼里精光一闪,拍拍小厮的肩:“咱们能不能过上好日子,可就看现在了。”

“这儿关着门,小姐要找的人说不准已经歇了。”西桥苦口婆心,“咱们等天晴同东家一起来。”

秦晚妆哼一声,绕着锦屏楼跑,西桥在后面追她,小姑娘猫儿一样瞎窜,哼哼唧唧地抱怨:“你莫骗我,等阿兄回来我可就出不来了。”

西桥才哄不住她,她可是最冰雪聪明的小孩儿。

他们绕进小巷里,雨滴又紧又急,西桥跟在旁边,只觉得心跟二月的雨一样,哗啦啦地下,一阵一阵冰凉。

秦晚妆的裙摆被打湿了,此时也有些泄气。

章林携着小厮出来,肥肥的身子占了大半的纸伞,他正站在侧院门口,看见巷子里徘徊的小姑娘,笑眯眯的,看向西桥自来熟指责道:“怎么赶着这天儿出来了,小姑娘身子差,最该好好将养着,着凉了该如何是好?”

西桥有冤叫不出,苦着脸,又听章林说:“进来避避雨吧。”

秦晚妆眼睛一亮:“这是锦屏楼吗?我要找漂亮哥哥,你知道漂亮哥哥在哪儿吗?”

章林笑得和蔼:“这是锦屏楼,就是不知道有没有小姐要找的人。先进来避雨吧,慢慢找。”

秦晚妆蹦蹦跳跳进去了,西桥心道让这小病秧子待在雨里也不是个道理,撑着伞跟上去,躬身同章林道谢。

虽然阴雨,锦屏楼内却也自然亮堂,光线顺着镂空中庭打进来,秦晚妆被带到一处雅间,小厮沏了茶,秦晚妆抱着茶盏暖手,左看看又看看,抬头问:“方才的伯伯呢?”

小厮眼见着小姑娘抿了茶水,扯着笑:“老爷另有要事。”

木窗边纱幔飘飘。

秦晚妆单手撑着案几,下巴搁在小拳上,脑袋一点一点的,她有些困倦了,雅间内点了安神香一类的香料,她揉了揉眼,扯扯西桥的袖子:“我困了”

西桥却僵硬不动,目光落在小厮身上,指尖从腰间布带里勾出一只木制机关雀,安慰地拍拍秦晚妆的后背:“小姐先睡会儿,奴去帮您找人,等您醒来,人约莫就找到了。”

秦晚妆小鸡啄米点头,用小手拍拍食盒,颇有些不放心地嘱托:“记得让漂亮哥哥吃糕。”

她低头绞着眉头。

漂亮哥哥可瘦了。

“是。”西桥摸摸秦晚妆头顶的黑发,抬眼冷冷看着门口笑得花枝乱颤的章林,和他身后抄着家伙的十几个护院。

他跟随秦湫走南闯北这么些年,一时不查竟然在家门口着了道,他轻轻冷笑一声,哄秦晚妆睡了。

他垂首低眉,轻轻勾了勾唇:“锦屏楼,我记住了。”

冷刃出鞘,寒光一闪,西桥怕惊扰了秦晚妆,特意迎上门口,短刀刀鞘砸上一个护院的额头,鲜血乍然冲下。

章林缩在最后,眼里划过暗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