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那片黑色才动了动,一个人影翻窗进来。
青年一身黑衣劲装肩宽窄腰,双臂抱着长剑,面上却还带着显而易见的疑惑。
他这时才从暗卫营出来没多久,未经历过各种的磨炼,还不能成为以后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第一侍卫。
墨云是仪贵妃族中为裴湛培养的势力,皇宫之中布满了皇帝的鹰犬,平日里甚少出现,而裴湛主动叫它,还真的是头一回。
“主子有何事。”
裴湛两指夹着杯盏,扬起眼锐利的目光打探着他,就好像第一次认识他一般。
也的确是。
裴湛自嘲,他从来不知自己手上最利的刃对自己的枕边人起了别样的心思,直到那日他帮桂枝引开了宫人,让她能够顺利闯入内殿带走乔娇……的尸体。
裴湛一把捏碎了杯子,白玉似的碎屑在修长的五指上留下痕迹,几条血线流下。
墨云的眼皮跳了一下。
裴湛觉得自己简直是疯了,竟然会想要墨云来认认,认一下如今的乔娇……还是不是他的阿娇。
裴湛对自己的想法感到一瞬间的恼怒。
裴湛久久未言,在此之前,墨云不敢妄动低着脑袋,露出最为脆弱的颈脖,表示臣服。
“吾问你,你是怎么进暗卫营的?”
墨云听到这话时愣了一愣,任凭他做了再多的心理准备,也没想到裴湛冒着风险叫他出来居然是为了和他追忆过去。
墨云沉默半晌,像是在回忆:“那年饥荒,爹娘带着属下一路向北逃难,最后山穷水尽,我又是幺儿,他们不忍易子而食,只好弃于山林,被师傅捡到,带回暗卫营。”
说起这段往事的时候,墨云已经很平静了,年少的记忆太过久远,远到他曾经在上面倾注的感情全都成了一层薄灰,轻轻一吹就散了个干净。
“若当初你父母不曾抛弃你,最后还会进暗卫营吗?”
“当然不会,”墨云很肯定地回答:“营地里只要无父无母的孤儿。但若他们真的没放弃属下……属下可能会是一个农人,也有可能早就被饿死了。”
裴湛狠狠地皱起了眉头,无论摆在面前的选择有多少种,但能够让墨云还是墨云的可能永远只有一种。
若主持所说的话是真,如今的乔娇并不是什么外来的妖邪,那现在的乔娇……还会成为他熟悉的乔娇吗?
裴湛幽深地目光盯着墨云,像是终于觉悟了什么:“意思是,若吾还想要你这暗卫,你就非得被遗弃不可。”
“是的。”墨云没有听出言外之意,长久的训练让他不会向裴湛说谎,即便要回答的是自己痛苦的过去。
裴湛眼尾瞥见外头那颗花树,神情晦暗。
。
而另外一头,仪贵妃缓缓睁开了正在闭目养神的双眼。
身后宫女沉默的帮她拿下头上的珠宝首饰,一个小太监正跪在一旁向她汇报今日裴湛的情况。
仪贵妃蘸满金粉的指甲点了点木桌,专注地看着镜子里头朦胧的,却依旧娇俏可人的女人,突然欠身凑近镜子,身后的宫女放手不及时,扯下了几根头发,马上跪地求饶。
“娘娘饶命!”
更近的距离,让仪贵妃看清了镜子里头女子的容貌,几根细纹从眼底横生,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现的,怎么没有一个宫人告诉她?
仪贵妃突然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湛儿都多大的人了,还不让人省心。”
她注意到跪着的小太监,伸出脚踩在他的手上,用力碾了碾,也不知道是透过他,想到了谁:“明儿宣那孩子进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