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哪个女人想将自己的夫君往外推,钟璃也不例外,然而她若不劝,大臣们又要怎么想她?
她既然处在国母这个位置上,就理应担起职责,在大臣们眼中,一国之君没有子嗣,就是最大的罪。
钟璃只觉得被压得有些喘不过气,想离开皇宫的心思,也强烈许多。
怕舅舅担忧,她笑道:“舅舅不必担心,我不会有事。”
钟隐多少有些羞愧,只觉得自己有些无能,根本帮不上外甥女半分。
他道:“不一定要听大臣的,万一得罪圣上,失了恩宠,得不偿失,我如今入宫实属无奈,并非过来劝你,你在宫里,处境定然艰难,一切以自己的安危为主。”
能让一向刚正不阿的舅舅,说出这等话,可见,他有多担心自己,钟璃鼻子有些发酸,笑道:“舅舅不必担心阿璃,我会照顾好自己。”
钟隐颔首,他虽是钟璃的长辈,也不好多待,说完正事便起身站了起来,“那臣就不打扰娘娘了,若是方便,臣去瞧一眼承儿。”
钟璃笑道:“就猜您也想他了,您一来,秋月就去了毓庆宫,承儿应该快到了。”
钟璃话音落下后,就听到了小家伙们说话的声音,承儿率先跑了进来,因为姐姐时不时就会提起舅舅,承儿并未忘记他,他如今已不怕生,瞧见舅舅后,还弯了弯唇,笑得露出了两颗小虎牙,主动喊了一声,“舅舅!”
这还是自打小家伙摔伤脑袋后,首次这般亲热地喊他,钟隐眼眶都红了,“诶诶。”
他浑身上下都透着一丝笨拙,模样又激动又高兴。
承儿这个小促狭鬼,一下子就察觉到了舅舅的手足无措,他咧开小嘴笑了笑,突然小炮仗似的朝舅舅冲了过去。
钟隐毫无防备,被他撞得向后踉跄了一下,才站稳。
承儿搂住舅舅的腰,扬起小脸笑了起来。
钟隐心中像被人塞了一团棉花,又软又堵,鼻子也酸的厉害,他略显粗糙的手,揉了揉承儿的脑袋,不知不觉小家伙又长高许多,以前直到他大腿处,如今都过了他的腰。
钟隐问了一下承儿的学业,承儿正愁没人炫耀呢,小嘴叭叭个不停,“承儿现在学完了三字经、千字文和弟子规,书上的字,也会默写啦,夫子夸承儿聪明好学,姐姐一高兴,还让秋叶姐姐将小黑抱进了宫里,舅舅见过我的小黑吗?”
小黑是那只裴邢抱到摘星阁的小黑猫,钟隐自然没见过,见小家伙眼眸亮晶晶的,他脸上也多了丝笑,“不然舅舅现在随你去看看?”
“好呀好呀!”承儿顿时更开心啦,他这个年龄,正是贪玩的时候,原本他正在上课,秋月姐姐过去后,直接让夫子给他们放了一个时辰的假,小家伙自然高兴,拉着舅舅就去看他的小黑。
钟璃也没什么事,带着秋月,一并去了毓庆宫,小黑窝在院子里,正眯着眼睛晒太阳。
他们离开京城时,没带小黑,一直是张妈妈在养它,张妈妈将它养得膘肥体壮的,身上的毛发乌黑发亮,远远瞧着就肥嘟嘟的。
承儿牵着钟隐的手,走到了小院中,随即就将小黑抱了起来,“它现在可沉啦,再长长承儿都要抱不动了!”
钟隐也抱了抱小黑,附和地点点头,“确实沉。”
“是吧是吧,吃这么胖,嘴巴还馋,每次想吃小鱼干时,就往我们跟前凑,是只小馋猫!”
钟璃含笑注视着他们。
阳光透过枝叶洒了下来,钟璃只觉得浑身暖洋洋的,心情都放松了些。
钟隐并未多待,陪承儿看完小猫,就提出了告辞。
他走后,钟璃才思索了一下选妃之事。她多少有些烦,以裴邢的性子,她若开这个口,他一准儿不高兴,可她若不开口,大臣们肯定又要多想,说不准,她苦心经营的知书达礼、善解人意的形象,会立马崩塌。
钟璃正在思忖两不得罪的对策时,就听小宫女进来通报,说郑菲凌身侧的大丫鬟婇瑕,入宫求见。
钟璃记得,郑菲凌还有十来日,就要生产了,见她的丫鬟求见,钟璃连忙让她进来了。
谁料,婇瑕一进门,就抖着腿,跪了下来,哭道:“娘娘,求娘娘救救我们姑娘吧!”
她显然哭了一路,眼睛红得厉害,钟璃连忙道:“她怎么了?你赶紧说重点!”
婇瑕没敢耽误,哽咽道:“姑娘摔了一跤,产期提前了,她胎位有些不正,情况十分凶险,奴婢恳求娘娘开恩,为我们姑娘选个合适的太医和稳婆。”
宫里有最好的稳婆,以往专门为各位娘娘接生,裴邢虽遣散了宫妃,接生嬷嬷却留了下来。
钟璃闻言,心中一紧,她对安涟道:“你亲自往太医院跑一趟,将妇科圣手秦太医寻来,别寻来了,直接带着他去李府。”
“秋月,你去喊接生嬷嬷,也将人直接带往李府,告诉嬷嬷,务必让她们尽心,若是大人孩子都平安,我这儿重重有赏。”
秋月应了一声,赶忙跑了出去。
婇瑕感激万分,一连磕了三个头,“谢皇后娘娘,您乐善好施,菩萨心肠,上天定会保佑您。”
刚刚李徵也想入宫面圣,求皇上开恩,请太医为她诊治,想到自家姑娘与皇后娘娘交好,皇后又温柔敦厚、平易近人,婇瑕才自告奋勇跑了过来,毕竟,她心中清楚,有姑爷陪着,姑娘应该能好受些。
来到宫门外时,她才有些紧张,唯恐皇后娘娘不见她,直到此刻,她才稍微松口气,腿一软,险些瘫那儿。
钟璃让宫女将她扶了起来,这才问道:“她好端端的,怎会摔倒?”
她不问还好,一问,婇瑕的眼眶更红了,“都怪奴婢等人,没看好姑娘,才让贱婢推了她一把。”
钟璃没料到,其中竟还有阴谋,秀眉微微蹙了起来,“谁推的?为何推她?”
婇瑕道:“她原本是姑爷身边的一等丫鬟,名唤小彩,主子有孕时,给婇真开了脸,身边伺候的少了一个,姑爷怕她身边人手不够,就让小彩调了过来,她已在主子跟前伺候了几个月,主子看她是二爷房中的人,对她还算重用,谁料,她竟包藏祸心,主子已命人将她绑了起来,奴婢过来时,大夫人正在审问。”
她口中的大夫人是李徵的母亲,李府的当家主母。
钟璃没再多问,“你赶紧回去守着点,若还有我能帮的上的地方,你尽管过来。”
婇瑕又跪下谢了恩,这才匆匆离开,她走到一半时,却又见皇后娘娘身侧的宫女追了出来,小宫女跑得气喘吁吁的,道:“这是皇后娘娘,让奴婢取的千年灵芝,关键时候能够救命,婇瑕姑娘一并拿回去吧。”
这么贵重的灵芝,婇瑕自然明白其价值,她眼眶又红了,也没敢推辞,朝坤宁宫的方向又重重磕了三个头,才接住宫女手中的灵芝。
灵芝入手后,她只觉得手中犹如千斤重,她没敢耽误,赶忙回了李府。
钟璃多少有些担忧郑菲凌,她摔了一跤,又胎位不正,也不知能不能挺过去。她也没心再想旁的,干脆去了书房,将祈福的经文取了出来,一笔一划抄了起来。
郑氏和李洺倩也得知了她难产的消息,郑菲凌的父母都在金陵,根本没法赶来,郑氏和李洺倩得知消息后,都赶往了李府,她们过来时,婇瑕恰好回来。
见她既带回了章太医,竟还带回了宫里最好的两位稳婆以及一颗千年灵芝。李徵心中松口气,赶忙让两位嬷嬷进了产房,至于章太医则是备不时之需。
钟璃足足抄了一整日的经书,临近傍晚时,她命秋月出宫看了看郑菲凌,她依然待在产房内。
秋月回来时,天已彻底黑了下来,秋月道:“奴婢回来时,嬷嬷在帮郑姑娘进行推拿,说要试着给她调整胎位,还需要时间。”
调整胎位并不容易,若提前个十几天,肯定好调整,可如今她摔了一跤,羊水已破,留给她和孩子的时间,根本不多,只是想想,钟璃就觉得凶险。
她也帮不上什么大忙,只能继续抄写祈福的经文,晚上裴邢归来时,才得知,她一直泡在书房内,清楚她什么性子,裴邢也没好劝她。
她抄写经文时,他也没闲着,将剩下那一部分奏折也搬到了书房,陪了陪她。
钟璃一口气写了一大半,临近尾声时,手和腰都有些酸,她站起来活动时,才注意到他竟然也一直没去休息。
夜色已深,不知不觉已临近子时,钟璃走到了他跟前,低声道:“皇上,时辰不早了,您先去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