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叔愁道:“跪着呢,说什么二小姐不见他,他就在咱们家长跪不起。”
殷蕙皱眉,魏曕的人,居然也会如此无赖?
德叔道:“我看他怀里抱着一个匣子,既然是三爷交待他的,他见不到您肯定也不敢回去当差。”
殷蕙就想到了魏曕的冷脸,汪平不怕才怪。
“罢了,您带他过来吧。”殷蕙也有点好奇魏曕这般折腾究竟要做什么。
德叔离开后,金盏凑到殷蕙身边,笑嘻嘻道:“小姐长得美,连燕王府的皇孙都被您迷得神魂颠倒的。”
她可还记得在东山,三爷亲自骑马去堵小姐呢,与那些被小姐迷住的风流子弟没差多少。
殷蕙瞪了金盏一眼,没出息的丫头,真见到魏曕的时候,金盏、银盏都变成了软骨头,大气都不敢喘一下,这会儿倒是敢编排起魏曕来。
外面,汪平跟着德叔一路往里走,他可是燕王府里的人,殷家大宅在他眼里也就是普普通通,一直到进了二小姐的蕙香居,汪平才如突然开了眼一样,看哪里都像看到了一堆银子,处处透着贵气,与这里相比,三爷的澄心堂真是太寒酸了!
跨进厅堂,汪平再次见到了殷蕙。
上次殷蕙去东山,汪平只是远远地看见她上了马车,没看清楚模样,此刻近距离地撞上,汪平的心便是一颤,只觉得美艳如二爷的夫人纪氏,在这位殷家二小姐面前也张扬不起来,难怪三爷喜欢得如痴如狂,仿佛变了一个人。
看了一眼,汪平便弯下腰,双手托着匣子来到殷蕙面前,恭声道:“二小姐,这是我们三爷所赠,还望您笑纳。”
殷蕙看眼金盏。
金盏接过匣子,再捧到殷蕙面前。
殷蕙没接,让她放到桌子上,然后对汪平道:“无功不受禄,还请公公转告三爷,以后不要再送了,你若再来,殷家也不会再放你进来。”
汪平觉得二小姐可真够傲的,但谁让二小姐长得仙女一般,仙女可不就是这样,高高在上。
“是,小的一定转告三爷。”
至于三爷听不听,他可不敢管。
德叔去送汪平出门,殷蕙无视金盏、银盏好奇的视线,自己拿着匣子去了内室。
坐到窗边,殷蕙对着匣子出了会儿神,才意兴阑珊地打开盖子。
里面是一卷画轴,画轴下压着一封信。
殷蕙先拿出了信。
拆开信封,取出……厚厚一叠信纸。
这信纸的数量让殷蕙又陷入了回忆。
魏曕惜字如金,动口动笔都如此,以前他在战场写家书回来,全都是两三句话,可能上辈子几封家书加起来,都没有这里一张信纸上的内容多。
恍然过后,殷蕙讽刺地笑了笑,开始看信。
信的开头,他居然写的是“吾妻阿蕙”。
殷蕙微微咬牙,那是上辈子,这辈子她还没嫁人,与他没有半点关系!
她接着往下看。
“东山一面,时间仓促,很多事未能尽言,今日特来答卿四问。”
“答卿第一问。你我成婚,乃是三媒六聘,我从未将你视作暖床人。诚然,我身性冷淡,沉默寡言,待你亦不够温柔,可那绝非刻意,只是委实不知如何开口,你几次身体抱恙,我亦忧心。”
跟着,魏曕开始列举他记忆中殷蕙的几次生病,甚至将她生衡哥儿的那次虚弱也算了进去。
这番回忆就占了五张信纸。
他像记账似的一次次列下来,还会将他记得的一些药方所用药材写上。
如果真的不曾关心,又哪里能将十年里的事情记得这么清楚,有的甚至连殷蕙自己都忘了。
“答卿第二问。你我成婚,门第有别,我的确心存抗拒,一切皆是年轻气盛,却绝非针对殷家,而是虑及自身……”
这条魏曕着墨不多,但殷蕙明白他的意思。
他是庶子,生母低微的庶子,本来就被兄长、下人们看轻,燕王再给他安排一门商户妻子,可想而知那段时间魏曕承受了多少来自旁人的嘲弄与同情。
殷蕙有多被亲戚们羡慕,魏曕就会多被皇亲国戚们鄙夷。
换个人,可能不会给殷蕙什么好脸色,甚至动辄打骂,魏曕没有这样对殷蕙,他的冷脸也不是独独针对她。
“答卿第三问,我与温如月,没有任何私情。”
这一条,其实那天见面魏曕就解释过了,所以说过的话魏曕没有再重复,只告诉她温如月已经去了京城,婚事将由她的父亲亲自做主。
殷蕙怔了怔。
魏曕明知温如月上辈子在京城受过什么苦,还敢让温如月过去,光是这点,就足以证明魏曕对温如月不但没有私情,连兄妹情都只是薄薄一层。
“答卿第四问。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如你所说,我冻了你十年,你亦暖了我十年,而今我更是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只要你愿意再次许嫁,我会温柔待你,亦会时常陪你回家探亲、出门游乐。”
殷蕙放下信纸,试着想象她与魏曕同游的画面,竟然一点都想象不出来。
谁要跟一块儿冰疙瘩一起玩?
再说了,他能做自己的主吗,燕王府是燕王当家,他不怕被燕王数落,殷蕙怕。
前面三条殷蕙都信他,唯独这第四条,也就哄哄人罢了。
收起所有信纸留着等会儿烧了,殷蕙终于拿起了那卷画,缓缓展开。
一张纸,却从中间分成了两幅画面。
中间是一棵枝繁叶茂的老槐树,槐树左侧,是澄心堂的院子,有个穿碧色长裙的少妇站在树下,面容娴静。槐树右侧,是东山寺,有一穿浅粉长裙的少女仰头看树,笑容明媚。
无论是少妇还是少女,都像极了殷蕙。
殷蕙也是刚刚知道,原来魏曕的画功这么好,画里的两个她,也都画得很美,殷蕙都忍不住细细端详了好几遍。
画上还有魏曕的题字:吾所悦者,唯卿一人。
前世的她,这世的她,都是她。
殷蕙烧了魏曕的那封长信,那幅画,她没舍得烧,毕竟画的是她,烧活人的画,不吉利。
将画藏起来,殷蕙就忘了这事,偷偷去见了一次廖秋娘。
今年的廖秋娘才十一岁,还没有学会做烤肉馍,每天帮街坊们做些针线洗衣的活计,剩下的时间都用来照顾母亲。
殷蕙没有证据,可她知道,一定是殷闻害死了廖秋娘,廖十三才会那么恨他。
廖十三最忠心祖父了,他杀死祖父只是意外,都是可怜人,殷蕙希望这辈子好人都有好报。
殷蕙直接认了廖秋娘做干妹妹,还送了廖秋娘一家一座临街的宅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