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成言带着舟舟在另一雅间里做了些什么,从畔江楼回来之时,舟舟坐在马车上,摇摇晃晃地歪在阿瑜的怀里睡了过去,阿瑜把他放进了屋,就静静地坐在床侧想着事。
端王府的罪责尚未洗清,如今得知旧事,叶府的事,也就不是赵阙一人的事了,虽然她与霁之从来没有见过外祖父和外祖母,可叶府不仅是母亲的外家,也是她和霁之的外家。
当今圣上明知其中真相,可为了先帝爷的颜面,不肯承认当年的冤假错案,导致叶府蒙受了十几年的冤屈,先帝不能明察秋毫。而当今圣上不仁不善,朝国的根,从骨子里烂掉了。
究竟怎么做?叶府的冤案能早日沉冤得雪,端王府的谋逆罪可以真相大白。
莫非要真如赵阙所言,等一个英明的圣主,无惧孝道,对上君主的威严,还叶府与端王府的清白。
阿瑜为舟舟掖了掖被褥,担负着心里想着的纷绪,往外走去,天色暗了下来,入夜微凉,她在府里晃悠着,走走停停,那些事混在她的脑海里,真可谓是乱的很。
弯月悬空远,人心如水凉。
走着走着,倒是走到一处放杂物的院子中,见那院中央有一石桌,她甚是疲惫地往那儿一坐,周遭寂静,无人打搅,她坐在那儿,把头埋在两手间,静静地过了好一会儿。
骤然,她好似听到一阵声响,好像是说话声,她把头抬起,四处打量了一番,乍然发觉声音是从身侧的一堵墙的那头传来的。她想起林卲提到过的一墙之隔,莫非这面墙就是两宅院共用的。
她仔细地听着那头传来的声音,那头的人说话的声音并不大,虽然阿瑜听不太清他们讲的是什么,但她觉得传来的声音甚是耳熟,当是成言与庆随侍在说话。
待那头渐渐没有了声响,阿瑜就以为他们二人已经离开了,可还没过多久,她好似又听见了其它的声响,那窸窸窣窣的声响像是重物被丢在了地上,这声音一阵又一阵的,让她想忽视却又忽视不了。
伴着风声,嘶哑破碎的咳声也传了过来,阿瑜静默了一会儿,清了清嗓,试探性地对着那头道:“世子讳疾忌医,再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她实在是不知道,什么病症,能拖两个月之久,江南客栈的那一面,人还好好的,到了邺城以后,人就变得半死不活的了,那病弱的模样,就像是一阵风便能把他吹倒,这都两月有余了,不是顽疾之症,若非讳疾忌医,何故要硬拖着。
到底是舟舟的父亲,舟舟见了他,也喜欢和他玩,不过就是小小的病症,莫非他要把自己弄成英年早逝吗?阿瑜本不欲去管他的事,可今夜让她碰上了,她多言一句,倒也无妨。
她愿意说上一句,已是看在了往日的情分上,可他要不要听她的,就看他自己怎么想了。
不过,依他那顽固的性子,恐怕也容不得她人在身侧多嘴,也罢,也罢,是她多忧了,她管他做什么,真的事情多了,还念起杂事来了。
那嘶哑的呛咳,也不知是灌了风,还是怎么了,总咳个不停,阿瑜听着这声音也心烦,干脆想起身,回自己的院中去,方才多嘴的那句,是她糊涂了。
可就在阿瑜起身的那一瞬间,那头的人似是急着说话,越说便越咳得厉害,断断续续的声音传来,她根本听不清话里说了些什么,也不知道那话是不是同她讲的。
成言在那头咳得正厉害,可当听到了她的那番话,他似是不敢相信,眸中带着惊疑,好像是觉得自己出现了幻觉,这个时候,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儿哪会在墙的对侧呢。
“咳——咳——”
尽管如此作想,他还是存着一丝妄念,强压下了喉间的难受,他放下手上的木料,站起身来,试探性地道:“不曾讳疾忌医,身子已然大好,就是这呛咳的症状,大夫也治不好了。”
“怎么会治不好?”隔着一堵墙,那咳声断了后,阿瑜也听到了他口中所言,下意识地便问出了声。
待阿瑜察觉到自个儿用不着如此关切他,她瞬即转了话锋:“既然世子不曾讳疾忌医,那倒是我多言了,世子就当我昏昏沉沉,胡言乱语。”
话毕,她心中有些慌,她怕出口的那句问话,被他听了去,她的心好似乱了也杂了,究竟是今日事情太多,让她头昏脑涨了起来,还是她本就有着私心,对他不是漠视,反而是关心,这也不仅仅是为了舟舟?
成言病态的模样,阿瑜此刻见不着,自然也没看见他面上滑过的异色,他听见了她说的那句关切之言,那着急的语气,他也听得一清二楚。
“呛咳的症状,喝药也是喝不好的,喉间的难受,也只能依靠些汤水缓解,大夫束手无策,不过他倒是拿了两张民间的老方子给庆期,民间的老方子,也只能减轻一些症状,治标不治本,还是随它去罢。”
成言一口气说了许久的话,话音一落,呛咳声又传入阿瑜的耳中。
这会儿,阿瑜似是不愿意相信自己还对成言有情愫,她把情愫压在了心底,不想不念,任由怨怼浮出,让情愫被怨怼吞没,而情愫争不过怨怼,她也就以为这一世,她不可能会对成言动心。
明明她不喜欢他的,前世的记忆,始终都压在她的心头,沉甸甸的,她怎么可能会喜欢他?
阿瑜再也管不了成言说了什么,也不想管他说了些什么,她和失了魂似的,踉踉跄跄地往院子外走,才走了几步,她好像还能听到成言的声音从那头传来,她害怕地跑了起来。
直到她跑到了自己的院内,破门而入,慌慌张张地把门阖上,背过身靠在门上,而后,她依着门慢慢地瘫坐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