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切尽落李卯眼底,他仍旧恭顺地候在一旁,默不作声,只等着主子开口。
片刻后,听得一声叹息,不知那人是在可惜字,还是可惜人。
“你去叫了太医到冷萃宫,能医便医。”皇帝将笔撂下,端起手旁的热茶抿了一口。
不能医……便罢了。
“是。”李卯答应着退出了御书房,将手里的东西递给候在门口的小太监,兀自快步朝着乾晖宫的大门口走去。
“但愿还来得及。”
天色初霁,厚雪覆城。
偌大的皇宫之中,唯有西南角的冷萃宫几乎与那雪色融为一体,隐约泛着青冷的灰。
没有炭火的宫殿自打入冬后便冷得过分,今日更是如同冰窖一般,即便是盖了两床被子依旧让人忍不住打哆嗦。
光线昏暗,穿着老旧灰粉色宫衣的婢女伏在床边,为半半床上的女人掖了掖已快包不住里棉的被角,眼眶都跟着泛红。
“娘娘,小六子已经去请太医了,您再撑会儿,马上就没事了。”她说着便哽咽了,垂下头不敢再看。
许是听着了她的声音,半半床上那人紧合着的双眼才缓慢地睁开一条缝,如蝶翼的睫毛跟着颤了两下。
凹陷的眼窝和脸颊依稀能辨得出她从前的容貌。
“浣心……”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一般,虚弱,喑哑。
婢女忙抹了眼泪抬头,笑着答应:“哎!奴婢在这儿呢。”
女人已瘦得干瘪的手紧紧攥住她的,冰凉且僵硬。
“待我去了你莫要倔强……出宫去寻个好人家……嫁了,将宫里的事都忘了罢。”她声音很轻,轻到等不及话音落下便被刮进屋里的寒风给吹散了。
浣心的眼泪终是忍不住,簌簌落下,“娘娘您说什么呢,您不过是受了风寒,吃过药便会好了。况且陛下说过要接您回——”
“浣心。”许纾华握着她的手又紧了紧,面色苍白如纸,“他不会来了。”
他不会来了。
不过寥寥五个字,却是她耗尽了所有才换来的结果。
她终究是一厢情愿了一辈子,也被他欺骗了一辈子,到头来连句恨都无法当面说出口。
许纾华的眼尾通红,泪却早已流尽了。干裂的嘴唇缓缓张合,她虚弱地从喉咙里挤出几个音。
“若有来世……”
若有来世,她想让傅冉也尝一尝自己所经历过的绞心之痛,想将自己从他那里受过的苦,一一讨回来。
分毫不差。
只是这话她再没机会说出口了。
院中传来清脆的一声响,那棵枯树的枝桠终是被雪压得折断,随着那一滩惨白重重地摔落在地上。
天边泛起浅薄透亮的银白,原本被黑暗笼罩着的皇城逐渐在天光之下泛起莹莹的色彩,金辉相应,却唯独照不进冷萃宫的这一处……
推杯换盏,觥筹交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