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江舒宁没想到能在这里碰上纪旻叙。
那位纪大人依旧是一身石青色的道袍,乌发束在身后,坐在石凳上,手上捏着一本书,寂寞无声,沉默的像是和那凉亭浑为一体。
冬青出声提醒她:“小姐,那不是昨日的那位师傅吗?”
“恩。”江舒宁攥紧了手下握着的帕子,“既然遇见了,不该避着的,过去招呼一声吧。”
离的并不远,但走过去对江舒宁来说却是费力。
她骨子里是有些怕这人的,但又毕竟是救了自己的人。
江舒宁动作轻缓可称得上是小心翼翼,脚步还未迈上石阶,面前的人就突然收了书,那双平静无波的眼与江舒宁目光相接。
她愣了会,随后扯着唇瓣面露笑意。
面前的人徐徐起身,垂着眉眼,面目温和,“江小姐。”
她应了声,继而缓缓开口,“远处瞧见您在这边坐,想着既然见到,理应招呼一句的,却没思虑周全,打扰您看书了。”
纪旻叙却不见一丝介意,他温声道:“无碍的,江小姐今日可好些了。”
江舒宁规矩的回答:“已经大好了,您让注意通风,昨个夜里我和娘亲也没有紧闭门窗的,您说的话都有听进去的。”
她回话时垂着头,倒像是个被先生训诫的学生。
微风拂过,还夹杂着淡淡的寺庙里香火的味道。江舒宁柳眉蹙起,她觉得脸上耳后又有些热。
“我应该怎么称呼您呢?您帮了我,我都还未曾好好向您道谢,”江舒宁抬起头真挚而恳切,“我听娘亲说,您并不是宝华寺的僧人,只是暂住在这里,称呼您为师傅,倒像是把您看作僧人了。”
纪旻叙面上挂着清浅的笑,始终是和颜悦色的,说话声音也极为熨贴温醇,“江夫人已经向我谢过了,不过是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只是初春时节易敏多发,江小姐还要多加注意,周围的花花草草都有可能引发症状。”
对萍水相逢的人都能这样耐心关切,偏偏上辈子却有那样的名声?
江舒宁觉得,他像是江南起雾时远处的山峦一样,看得不真切,藏在一团团连绵的雾里,让人琢磨不定。
她低低应了一声:“虽是这样说,但我还是应当感谢您才是。”
“江小姐不必如此客气拘束,我姓纪,想如何称呼都可,”说到这里,语调又慢了些,像是特地照顾她似的,“不过,我既非江小姐尊长也非江小姐师长,称呼“您”,是有些重了。”
他的话让江舒宁一时赧然,她都未曾察觉到自己称呼不妥,抬眼去看纪旻叙,可见他却依旧谦和坦荡,自己越发羞愧,脸也更热,耳后甚至有些痒。
直到拜别纪旻叙,江舒宁依旧不解,怎么只要一靠近纪大人,她就脸热得慌。
“小姐脸怎么这样红呢?”
江舒宁睨了冬青一眼,“我也觉得奇怪呢,算了,回去吧。”
又在宝华寺待了几日,直到把那原本就要供奉的几卷佛经抄完,江舒宁才和林氏一起回了家。这几日,她再没见过纪大人了,但终究人家也不是她能操心的。
按照上辈子所发生的事,纪旻叙可是会高中状元,成为魏朝上下最年轻的状元,风靡整个京师,未来也是官运亨通,这般的人物,不是她能操心的,最多也就是和娘亲说的一样,留下些金银俗物聊表谢意罢了。
江舒宁当前更需要操心的是自己的事情。
她从淮安回到京师,过去近有半年。回京师其一,是为了和父亲兄长一家团圆,其二就是她的终身大事。
江舒宁自小便和那武安侯府的次子陆行谦定了婚约,虽说只是两家夫人口头上的约定,但两家人也是上心当真的,这几年来一直都关系甚好。
说来倒也是巧,江舒宁四岁到淮安休养身体的那年,凤阳一带生了不少乱子,都指挥使司、按察使司、布政使司三司又不得力,皇帝直接一旨诏曰,破例让当时深得君心的武安侯为凤阳总兵,驻地淮安府。
原本江宅和武安侯府就在坐落在一处,算得上是邻里关系,两家夫人又私下交好,这下又碰巧一道要去淮安府,不免得关系也就更密切些。
凤阳总兵之职,武安侯一任就是四年,直到江舒宁八岁那年,武安侯才被皇帝召回京城,随后举家迁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