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建东撑着船找到一处安静隐蔽的地方,帮宁香绑好船,便先自己回甜水大队去了。回去后自然找生产队的队长说一声,说那条住家船,还是要撑出去用几天。
宁香在船上收拾了半天,晒了晒船里的东西,接近傍晚的时候去了一趟公社,把手里的做好的绣品全部交掉,随后在天色暗下来后,又回了趟甜水大队。
她避开所有人去到王丽珍家,王丽珍刚好坐下来正准备吃饭。看到宁香突然回来,王丽珍大大地惊喜意外了一阵,她也觉得宁香现在回来不好,还以为她不会回来了。
宁香笑着在餐桌边坐下来,跟王丽珍说:“是不打算回来了,但还是要回来看您一眼我心里才踏实。这个春节我也就不回来陪您过了,宁家现在这种情况,我还是离得远一点比较好,开开心心地回来过年,怕惹上麻烦。”
王丽珍最是不敢惹麻烦的人,只点头,“你不用管我,你自己照顾好自己就行。”
王丽珍一个人在家,晚上做的饭不是很多,勉强还剩下小半碗的米饭。宁香本来饭量也不大,就盛了这小半碗米饭陪王丽珍一起吃晚饭。
饭少她就一小口一小口吃,想到点什么,她又问王丽珍:“阿婆,上头已经决定要给黑五类摘帽子了,政策马上就要落实了,许书记在喇叭里通知了没有?”
目前甜水大队还没得到这个消息,王丽珍听到宁香这么说,心里瞬间有点激动,心跳不自觉加快,捏着筷子冲宁香摇摇头,“没有听说这回事,真的假的?”
这要是真的,那她不是就可以堂堂正正站起来做人了?再也不会再受人冷眼和歧视了?她夹着尾巴过了十几年的日子,乍听到这种事,下意识有点不敢相信。
宁香看着她说:“是真的呀,决定都已经出来了,经群众评审,县革委会批准,帽子就能摘掉。您这么多年什么错都没犯,肯定没问题的。现在县里估计在组织摘帽办,等一切全都准备好了,肯定会发通知下来的,您再等一等。”
王丽珍越听越激动,真不敢相信她这辈子在临死之前,头上的帽子还能有被摘掉的一天。这便又忍不住想,如果帽子都摘了,是不是她男人也有可能会回来?
她现在和宁香熟,也没有太多顾忌,便握着宁香的手问了这个事。
宁香知道以后社会会越来越开放,限制会越来越少,如果王丽珍的男人没有死在外面的话,如果他还惦记故乡和老婆孩子的话,那自然是可以回来的。
但是,在她的前世的零散记忆当中,王丽珍的男人好像并没有回来找她。
但她还是冲王丽珍点了点头,给她留了个念想,“有可能的。”
王丽珍看着宁香,激动着激动忽又不激动了。片刻她收了手回去,压了压惊喜的情绪并敛起神色说:“算了,都多少年了,怕不是早就死在外面了。”
宁香伸手握握她的手,没再多说这方面。
两个人聊完了摘帽子的事情,又聊了一些其他的。宁香跟王丽珍说说学校里的趣闻轶事,王丽珍则跟宁香说说乡下最近发生的一些事情。
宁家的事情她之前在信里简单几句已经说得差不多了,这会忽又想起一个事情来,她吃完最后一口饭搁下筷子看着宁香问:“你阿知道江见海的事情啊?”
之前千丝丝绸厂发生重大火灾的事情?
宁香看着王丽珍:“他怎么了?”
王丽珍跟她说:“他的丝绸厂发生了火灾,烧伤了好几个工人,家属到厂子里好一通闹呢。据说排查下来是安全事故,江见海这个厂长要担主要责任,被什么……双开了。”
宁香看着王丽珍眨两下眼,“双开了?”
王丽珍点头,“听说厂子里的损失可大了,厂里还得给受伤工人赔钱。厂里的房子当然也不再给他住了,带着老婆孩子一家五口人,三四天前刚回了乡下。”
手指不自觉在桌面上敲两下,宁香低着眉没说话。
直接笑的话,或许有点不那么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