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君白扭头看他,点点头:“嗯,你也要听我的。”
沈路耳朵又红了。
店里没客人了,沈路在打扫外间,宋君白一边帮忙搬凳子,一边问道:“你想过以后打算做什么吗?”
沈路接过她手里的木头凳子:“你站着别动,我一会儿就好——以后——还没想好,能赚钱就行,得养小瘸子。”
沈晴叉腰反驳:“小瘸子也可以赚钱!”
老纪出来伸手把沈晴柔顺的锅盖头揉成了鸟窝:“赚什么钱,小小年纪掉钱眼里了,学谁不好学你哥。”
沈晴伸手捂住头发:“我哥超好!”
“行行行你哥超好,下次他揍你的时候你有本事别往我身后躲。”
宋君白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沈路和她从小走的是截然不同的道路,如今父母事业平顺,她大可以去思考自己的理想,当她只需要专注学习这一件事的时候,时常都会忘了从前自己那些绝望而没有选择的日子是怎么过来的。
但其实那些日子一直藏在她的心底,碎成碎片,无法愈合。
而沈路,或许他从一生下来,就没有选择。
想尽办法活着,独自一人摸索未来的出路,年少失怙,就连走上歧路,也没人拉他一把。
上一世没有沈晴,他尚且自顾不暇,这一世偏偏又让他把沈晴找了回来,两个人的生活重担在他的肩上压着,赚钱是他最直观、最迫切的需求。
从前在这个年纪的时候宋君白还不懂,但如今的宋君白比谁都懂,钱的意义并不在于钱本身,而在于它所能带来的安全感和选择权。
而选择权,是一个人活着的尊严所在。
宋君白没有再说,沈路是一个即将成年的男人,他有自己的自尊和骄傲,宋君白说不出那种不负责任施舍金钱的话来,就好像她会经常让宋母从省城给沈晴带各种小孩子的营养品以及衣服鞋子之类,但她从来不会主动给沈路买这些东西。
没有立场,更没有理由。
她的善意和分寸,沈路一直都懂。
理想和面包,从来都不是给人选择的。
得先有面包,才有资格谈理想。
但她心里还是默默地希望着,希望命运能够对他们慈悲一回,让沈路能有选择理想的机会。
而沈路也沉默了下来。
算上上辈子,十来年的磋磨,几乎把他真的从一个尚有热血的少年变成了一个疲惫而乏味的中年人,在过去的许多年里,他近乎麻木地生活着,任由命运的天风将他往前驱赶。
反正他运气一向也不好,光是好好活着,就已经拼尽全力。
但当他重回十六岁,再一次捡起课本,他忽然就记起了从前羞于启齿的梦想。
他没有上过正经的幼儿园,他的启蒙来自于爷爷奶奶的亲自教导。
爷爷奶奶会给他讲国家屈辱的从前,讲一代人坎坷的命运,讲国家四十年的变化。
会用优雅的伦敦腔给他念听不懂的诗歌,会给他讲大洋彼岸的美丽国度,和他们犯下过的滔天罪行。
沈路印象最深的,是爷爷曾经指着历史书上 1901 年《辛丑条约》签订的照片,老泪横流,给年幼的沈路讲什么叫做弱国无外交。
这些年他过得一塌糊涂,学也没有好好上,唯有家里那些被他翻了一遍又一遍的英文原文书知道,他还偷偷地藏着那个梦想——
他想成为一名外交官,走上国际谈判桌,用亲眼所见、亲身所历,来告慰祖辈的抱憾一生。
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