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她一个人走过一遍,摔了很多跟头,受了很多伤,而今她哪怕闭上眼,只要循着包裹着她手掌的滚烫温度,也能一路顺遂,平安走过。
把所有不堪的人和事统统跳过,闭上眼,什么都不需要看见、不需要理会,等睁开眼,就是一个崭新的 29 岁。
但人生没有这么简单的。
没有任何一个坎儿,能由别人来替她趟过。
既然余秋出现了,那必然还有更加不堪的人在后面等着她,而这世上,却没有第二个人会像她一样清楚即将发生些什么,无论多么难以面对,她也终究得靠自己走过去。
从前,她手无寸铁,在这十来年的光阴里被刀刀凌迟,碎成一地的碎片,这些碎片沾着血、裹着泥,被践踏进这一路的泥泞里,在等待着重活一世的她亲手捡起,洗洗刷刷,重新拼凑出一个完整的宋君白。
临到巷口,宋君白停下了步子。
沈路沉默了一路,其实脑子里翻来覆去就一件事——
为什么宋君白的手就是捂不暖呢?
“沈路,”宋君白声音有些飘忽,因为长久不开口,有些嘶哑,倒是和沈路记忆之中多年之后拿着辞职信的宋君白重合了。
她说:“你会不会觉得,我对余秋做的事太过分了?”
沈路摇摇头,想说什么,但张了张嘴,到底没开口。
他想说这件事他从前知道,而那一次,要远比这一次更加恶劣。
他亲眼看见过,余秋那些充满着自我幻想的日记被人贴在教学楼底下,被所有人当成笑话看,而作为事件女主角的宋君白,明明什么都不知道,也就此成了笑话。
——后来那些日记是沈路亲手撕掉的。
再回忆起来,沈路只后悔,那天因为去网吧,上午逃了两节课,导致那些日记在教学楼底下整整贴了四个小时。
但这些他没法跟宋君白说。
“你知道吗?”宋君白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难以形容的笑,“你说的那些可能,或许真的都发生过。”
沈路猛地握紧了拳。
“余秋自杀未遂,他妈妈去学校找我拼命,所有人都说是我毁了余秋的一生。”
宋君白目光漠然,嘴角噙着一丝冷笑:“再然后,余秋退学,流言愈演愈烈,慢慢就传成了余秋和我恋爱,我劈腿,他为了挽回我以死明志。”
夜色遮掩下,宋君白没看见沈路骇然的目光。
宋君白笑了一声:“我说我真的经历过这一切,你信吗?”
沈路拼命压抑着自己的呼吸,努力不让自己表现出异常,好半晌,才哑着嗓子道:“我信。”
他当然信,因为之前所有的疑惑都有了解释。
为什么宋君白明明是一骑绝尘的学霸,却在开学之初的摸底考试上交白卷,为什么她的行事作风和从前大不一样,为什么她开始尝试合群、与人交往,为什么她要在考试中藏拙……
一切都只是因为,她和他一样,身体里住着一个一身斑驳的疲惫灵魂。
宋君白又笑:“你怎么什么都信?”
“你说的,我都信。”
“那如果我说,十几年后,你事业有成,成为了别人仰望的大企业高管,你信吗?”
沈路眼睛蓦地一酸。
原来在十几年后的宋君白眼里,自己是这样光鲜体面的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