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鸾神思一紧,正要回身,一宫女从寝殿走了出来,低眉顺眼地朝她福身:“佳妃娘娘安。”
顾鸾睇着她:“舒妃人呢?”
宫女强自定着心:“今儿要委屈娘娘了。”
说罢她欠了欠身,从侧旁取了只事先备好的蒲团来,置于顾鸾身前。
顾鸾垂眸,拧眉:“什么意思?”
宫女屏息:“我们娘娘协理六宫,有些正宫规的事不得不做,娘娘您多体谅。”
寝殿内,舒妃木然坐着,内心存着不当有的期盼。
她盼着事情能闹大,盼着佳妃能在外面翻脸不认人。只要佳妃翻了脸,两人同在妃位,她总不能硬扣着佳妃不让人走,皇后便也怪不得她了。
可没过多久,舒妃就听外头隐隐约约地念起了《女则》。
脑中一声嗡鸣,舒妃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皇后是个“会办事的”,既想敲打佳妃又不肯自己出面,就推了她出来。
可她哪里敢申斥佳妃,却又不能忤逆皇后,思来想去就想了个折中的法子,挑了个上好的蒲团让佳妃跪上一会儿,再让宫女去给佳妃念《女则》。
认真算来,她已竭力地想了法子柔和应对,不想让佳妃在她手里受苦。
可佳妃到底受了委屈,怕是也不会体谅她什么。
舒妃静默地坐着,鬼使神差地想起了没见过几面的皇帝,前所未有地打起了寒颤。
宫道上,杨茂一路被柿子推着走。偶有宫人经过,乍然见到匹马不禁愕然,又见有人在旁边便不多管闲事。
杨茂不多时就察觉了这一点,再看看柿子,惊觉它就是为此才拉他出来的,瞠目结舌:“你要成精吗?!”
柿子置若罔闻,继续把他往前拱。
一道宫门很快出现在眼前,杨茂定睛一看,匆忙止步:“不能再走了!”
柿子却又一拱,力道之大拱得他直接跌过门槛,摔在地上。
“哒哒哒哒”的马蹄声很快响得快了,杨茂惊然抬头,急唤:“柿子!”
咫尺之遥正是紫宸殿,柿子飞奔而去,众人皆惊,殿前侍卫们一拥而上,拔刀阻挡。
柿子在离他们尚有两丈时刹住脚步,望向大殿,高声嘶鸣。
一众侍卫面面相觑,正迟疑是否动手,就见这马就地伏下身,做出了温顺的姿态。
“柿子!”杨茂踉踉跄跄地赶上来,顾不上喘气,急忙解释,“别……别伤它!是佳妃娘娘的马!”
他边说边扑到柿子身上,拉住它的缰绳。柿子却不动,稳如泰山地趴着。
过了约莫一刻,紫宸殿里的廷议散了。张俊静等朝臣们散去,入殿行至皇帝身侧,附耳禀话。
“什么?”楚稷一愣,“你没看错?”
“佳妃娘娘的马下奴也天天都能见着,哪还能认错。”张俊苦笑,“还拿了几个苹果喂它呢,它吃得挺高兴。”
楚稷皱眉起身:“朕去看看。”
迈出殿门,他果然一眼就看到了被侍卫团团围着还在悠闲嚼苹果的柿子。
“柿子!”皇帝一唤,侍卫们闻声会意,纷纷退开。柿子再顾不上吃苹果,屁颠屁颠地跑过去,拽他宽大的衣袖。
“干什么?”他怔然不解。柿子并不硬扯,往前走了两步,又绕回来。如此反复几回,楚稷看懂了,“你要带朕去哪儿?”
他边说边疑惑地提步,跟着柿子同行。
柿子很体贴,走得并不快。还时不时地停下来看看他,见他还在,再继续往前走。
一直走到启德宫门口,柿子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楚稷不解,宫门两侧守着的宦官却一慌,疾步奔向正殿。
“舒妃娘娘!皇上驾……”殿门推开的瞬间,走在前头的宦官身形僵住。
楚稷目光投进殿中,再熟悉不过的背影令他眉心一跳:“阿鸾?”
不再理会柿子,他几步进了殿,伸手搀她:“起来。”
顾鸾立起身,垂眸向他福了福:“皇上。”
楚稷眼中凌意毕现:“舒妃人呢。”
“皇上。”她一拽他的衣袖,目光低下去,引着他看向地上的蒲团。
那蒲团比寻常所用的厚了一倍不止,必是特意找来的,她一开始就发觉了。
如此虽仍不知舒妃究竟何意,她却不得不想或是别有隐情,便不想让他贸然发火。
若他直接在这里兴师问罪,她就失了摸清舒妃心思的机会。
“臣妾没什么事。”顾鸾轻声,“先回纯熙宫吧。”
楚稷凝思片刻,松了口:“朕送你回去。”
言毕他拉着她的手,说走就走了。舒妃被惊住,一时在寝殿之中没缓过神,待她回神跌跌撞撞地迎到外殿,殿里早已没了皇帝和佳妃的影子。
路上,楚稷的脸色一直不好看,顾鸾思索了半晌,缓缓道:“宫里的人一下子多了不少。舒妃初掌协理六宫之权,许是想立威,便拿我做个样子。可她也算心细,那蒲团又厚又软,怕是跪上两个时辰都累不到哪里去,你别生气了。”
楚稷未予置评,走出一段,忽地轻笑:“偏你好心,我可记仇。”
“不至于的……”顾鸾摇摇头,“你既去过,舒妃总归要来解释的,且听听她怎么说吧。若只是为着立威,我倒懒得跟她计较。”
这宫里头总是各人有各人的难处。对高位嫔妃而言,最大的难处之一便是手握宫权却镇不住下头的人。
这样的事在顾鸾身上大抵不会发生,一则因为她是御前历练出来的,有的是手段管人;二则她有圣宠,这在宫里就是最大的威严。
可这两样舒妃都没有。皇后为了与她叫板,直接将协理六宫之权给了舒妃,舒妃一时不知该怎么办也是难免的。
况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