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凤宫外,众妃退出来,冯昭仪的目光就有意无意地落在了顾鸾身上:“看来皇上还是最看重嫡子,旁人都比不得呢。”
顾鸾笑笑,无意理会,抬手搭在燕歌伸来的手上:“走吧,该去紫宸殿了。”
众人齐齐地施礼恭送,待得她走远,自不免还有人要出言相讥:“这一天天的,也就是在咱们跟前得意。到了皇后娘娘和嫡子跟前,还不是低人一头?”
贤嫔无意多听这些,默不作声地先行走了,闵美人却听不下去,清凌凌地划过去一眼,轻笑:“韩才人这是平日见不着皇上便连宫中礼数都忘了么?嘴皮子一碰连佳妃娘娘都敢编排。方才佳妃娘娘在的时候,倒也不见韩才人这么能言善辩。”
韩才人眉心狠跳:“美人这话说得有趣儿,就跟自己侍过驾似的。”
闵美人就等着她这话,闻言抬手漫不经心地抚过袖口精致的绣纹:“侍没侍过驾,总归也晋过位份得过赏,总好过什么都捞不着的。”
“你……”韩才人脸色一白,羞怒毕现。
她们这厢斗着嘴,自有不少人凑在近前围观,也有无心多听的,便径自走了。顾曦搭着宫女的手,脚步走得很急,脸色紧绷着,拐过一道弯才终于露出愤恨:“旁人就罢了,皇后娘娘竟也这样好哄!皇上抬举了皇长子几分,她便对佳妃也有了笑脸,这就忘了佳妃从前是如何打她的脸的!”
“娘子小点声。”身边的宫女轻劝,“后宫么,大家的指望说到底都在孩子身上。如今皇长子被皇上看重,皇后娘娘自然高兴,没什么不好。”
话音未落,几丈外遥遥一声惨叫,顾曦抬眸,就见一宫女被从不远处地宫门内推出来。经过门槛脚下不禁一跌,整个人便栽在地上,身后紧跟这又走出来一宫女,指着她斥道:“不老实的东西,还想削尖脑袋往娘娘跟前凑呢?今儿我实话告诉你,你跟仪嫔之间那点纠葛咱们娘娘早就心里有数,心存善念才留着你在跟前侍奉,你别给脸不要脸!”
跌出来的那宫女匆忙撑起来,跪在地上争辩:“我没……”
“你有没有你自己心里清楚!”斥她的那个疾言厉色,“好生在外头跪着,想想自己都干过什么说过什么,到底配不配这么往娘娘跟前挤!”
说罢她转身回去,殿门嘭地一声阖上,独留跌出来的那个还跪在殿外。
顾曦与身边的宫女相视一望,提步上前,温声开口:“你是谨嫔宫里的?”
跟前跪着的宫女原抽噎着,闻声忙抹了把眼泪,垂首回话:“是,奴婢榴锦,在谨嫔娘娘跟前侍奉。”
紫宸殿,顾鸾刚跟楚稷一同用完膳就听说后宫又出事了。宫人禀话说是聊天聊得话不投机,冯昭仪便先动手掌掴了闵美人。闵美人碍于身份不敢还手,嘴巴却不饶人,快言快语顶撞了许多。
冯昭仪被顶得来了脾气,命人将闵美人拉下去杖责,宫人们想着闵美人是纯熙宫的,不敢妄动,赶忙来向顾鸾回话。
好一场鸡飞狗跳。
两个人听得都头疼,楚稷深锁着眉心,问顾鸾:“上次打了秦选侍的,是不是也是冯昭仪?”
“是。”顾鸾颔首,“冯昭仪平日还算守礼,只是出身将门,性子烈些。舒妃上次罚了她半年俸禄,罚期还没过呢,便又惹出这样的事。”
楚稷轻笑:“去传旨,让她迁到葳蕤宫去。”
顾鸾哑然:“……你真拿葳蕤宫当冷宫用啊?”
“那还是有所不同的吧。”楚稷理直气壮,“一应吃穿用度又不扣她的,她若能自此心里有数,来日也不是不能再让她搬回来。”
顾鸾无言以对,只得由着宦官去传旨。自此之后,一面是皇后为着皇长子的事称心如意,一面是惹是生非的又被弹压,后宫一时安宁下来,有了难得的和睦。
转眼间入了腊月,年关又至。难得不必上朝的日子,楚稷很愿意睡个懒觉,日上三竿还在床上躺成个“大”字。
顾鸾早已起了,用过膳后去瞧了瞧孩子们,回来见他还躺着,手指戳戳他的脸:“起床啦!”
“不起。”楚稷眼都不睁开,声音慵懒,“平时日日上朝也不觉得什么,难得能懒才觉得真幸福。你别管我,你让我睡死。”
“别乱说!”顾鸾瞪他,又双手一起拽他的手,“快起来嘛,好歹吃些东西再睡,不然孩子们都要看你笑话。”
楚稷坐了起来,转而往前一倾,下颌挂在她肩头,双手顺势把她抱住。
也不说话,他就这么拥着她耍赖。
“快起来啦。”顾鸾拍拍他的后背,他迷迷糊糊地嗯了声,松开她,终于打算起床了。
她抿笑:“我煲了汤,你等着,我去御膳房端来。”
他慵懒道:“让宫人去啊。”
“这汤久不做了,我得先看看火候行不行。”她说。
他“哦”了一声,只好由着她去,顾鸾便退出紫宸殿,进了殿后御膳房的院子。
打从她回到紫宸殿“当差”,御膳房也时不常地会来几次。宫人们慢慢地与她也熟了,尤其掌事的王敬,看见她就作揖:“下奴就猜着大姑姑是要亲自来端的。”
顾鸾久不听“大姑姑”这称呼了,知他故意,不禁一哂:“那可得劳烦公公帮我瞧瞧火候行不行了。论这手艺,我们御前的人终究还是比不上您御膳房。”
“娘娘抬举小的了。”王敬绷不住也笑起来,连连作揖,这便引着顾鸾往小炉那边去。小炉上吊着小锅,锅上热气氤氲,飘出阵阵鲜香。
离御膳房不远的地方就是通往后宫的宫门。一道倩影行至门边,遥遥地往御膳房望了眼。
她原只是想过来瞧瞧,不料会正好瞧见佳妃的背影,心中顿时恨意丛生,硬是盯了许久才转身离开,往葳蕤宫去时步履间都夹着恨。
葳蕤宫里,顾曦手中拈着一截碧绿的菜杆,仔仔细细地端详了许久,带着三分讶色笑出来:“昭仪姐姐若不说,臣妾真是一点都瞧不出来。”
“若不是早年随父亲在边疆待过些时日,我也不知还有这样的东西。”冯昭仪轻哂,“瞧着吧,但凡有个合适的机会,佳妃这辈子都翻不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