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蔷薇刺

她的神色礼貌而淡漠,与他交错的眼神里还有不加掩饰的防备。

这很合理,一个犹在父亲孝期最后几日的少年孤女,晚间家中忽然来了陌生的医者与男客。

任谁都会防备罢。

但萧熠却还是从这合理的反应里,隐约地捕捉到几丝极其轻微的其他情绪。

就像是蘅园里的蔷薇花束,有的时候会先用细绢缠裹花枝,再插入瓶中。通常大的硬刺都会被削掉,但有些小小的硬刺,就直接留着了。

隔着细绢,似乎不是很明显。但真的按上去,还是扎手的,甚至能刺破手指,见血的。

“伯曜,你挂心的,不只是姨母罢?”

马车驶离了蓉园不久,季青原便丢开了先前在贺云樱面前的温和儒雅、中规中矩,向后靠在马车板壁上,伸了个懒腰。

虽然外人大多不知萧熠的母亲霍宁玉有一个嫁到颍川季家的表妹,但季青原与萧熠这对表兄弟的关系实际上却很亲近,私下里也以表字相称。

萧熠淡淡垂了眼帘,没有接话。

贺云樱。

这个名字在他心头转了一圈,又按下。

他知道她是华阳人氏,也知道按着时日算起,她此刻是在华阳的。

但他并没有想到这样重见,而相见不相识,又是这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你还真想着这贺家姑娘?”季青原不过随口一句说笑,但见萧熠真的沉默不语,不由诧异道,“你不是素来眼高于顶么,前几天窦婀娜给你写信,你随手就丢了,京城第一美人都不理会,到了华阳办正事,怎么生出这等心思了?”

低头算了算:“哎,等一下,这贺家姑娘要是姨母的义女,那算起来岂不是你的——”

“你想走回官驿?”萧熠终于抬眼,深邃眸子里一丝顽笑的意思也没有,而那张俊美有如生菩萨的面孔上一旦全是寒意,在灯烛映照之间便越发凌厉如同阿修罗。

即便相熟亲近如季青原,也不由脖子后头微微一凉,转头干咳两声:“咳咳,那什么。华阳天气还挺好。”

季青原这句话倒是真的没有说错。

华阳气候温润,山川之间天朗气清,多有晴好日,少见阴雨天。

转日的天气便极其晴朗,而贺云樱见到宁夫人醒转之后用膳服药都很妥帖,精神好了不少,心情也畅快如晴空:“母亲感觉可好些了?昨晚吓死我了。”

宁夫人有些抱歉地拍了拍贺云樱的手:“没大事的。原说到蓉园陪你一阵子,结果倒先给你添麻烦。好孩子,辛苦你了。”

“并没有辛苦。”贺云樱笑笑,满是依恋地望着宁夫人,“母亲好好休息,以后多多在蓉园陪我就好啦。以前您还说过要教我画画,我已经叫人去预备颜料和画架画案了,等您好了可不许赖皮。”

“嗯,一定不赖皮。”宁夫人看着贺云樱明亮的笑容,自己心里也越发轻省。

虽然前一晚昏昏沉沉病痛难受之间,好像有什么熟悉的人影和声音似远似近,但醒来看看春晖堂与身边的贺云樱,又觉得那可能只是病中一梦,暂时也就丢开了。

母女二人又说了一会儿闲话,贺云樱看宁夫人精神真的还好,外头天气又佳,便扶着她到院子里散散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