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附耳过去说了一句话,老苍头一脸为难:“这个……”
徐述从怀中拿出一块银裸子递过去,老苍头立马改口,眉开眼笑道:“好嘞王爷,小的这就进去禀告长公主和老爷,说是您来了!”
沈明琰问道:“你跟他说了什么,为何还要给赏钱?”
徐述说道:“进去吧,再不进去待会儿可进不去了。”
说着当先走了进去。
沈明琰:“……”
好吧。
他将马递给一边的二牛,也跟着走了进去。
正房中,沈曦和郑慕兰一左一右坐在临安长公主身边,一家人济济一堂,临安长公主手里牵着庭儿和小侄女含饴弄孙,好不欢乐。
正热闹着,就听婢女来报,说是晋王来了。
沈曦一喜,临安长公主觑了她一眼,笑道:“还不快请进来,看我们家这位表姑奶奶,等得都望眼欲穿了!”
沈曦大窘。
不消片刻,徐述便在婢女的延请下走了进来。
只是……等等,怎么跟在他身后的,还有秦国公世子沈明琰?
徐述走了进来,叉手行礼,与临安长公主恭敬的寒暄。
之后,便是沈明琰上前,众目睽睽之下,沈明琰略有些不自在,刚刚要行礼时,临安长公主却是一摆手打断了他。
“世子事务繁多,老身这也不是什么整十的大寿,莫要耽搁了你的时间与事务,来人,送客!”
一番话说的客客气气,沈明琰无从辩驳,张了张嘴,还是低头一礼道:“既如此,那便不打扰长公主了,礼物明琰已奉上,还请长公主不要嫌弃。”
临安长公主点点头,见众人皆静默不语,皱眉道:“说话,都怎么了?”
徐述对沈曦使了个眼色,沈曦心领神会,试探着说道:“外祖母,我大哥其实不忙,我也多日未见他了,不如就叫他进来坐坐?”
临安长公主哼道:“一桌子的菜都堵不上你的嘴,不许说话。”
沈曦只得闭上嘴巴。
眼看沈明琰就要走出院子了,郑慕兰忽然站起来说道:“祖母,叫秦国公世子进来罢。”
孙女亲口求情,临安长公主有些新鲜,“哦,兰儿想说什么?”
郑慕兰低声在临安长公主耳旁道:“祖母,世子这几年一直上门来替您祝寿,您回回都婉拒了,却也没见他在外头说您半句不是,光是这份孝心就十分难得了。”
“况,曦儿只有这么一个亲大哥……咱们公主府,终究不能伴着曦儿一辈子。”
郑慕兰的意思是,即便沈曦如今与公主府再要好,几个表哥年纪大她不少,终究是隔了一层,沈明琰这人虽刚直了些,可却是实打实的将沈曦当作亲妹子,往后沈曦一旦在外头受了委屈,徐述摆平不了的,还有沈明琰这个亲哥哥,小两口不至于孤立无援。
临安长公主何尝不知这个道理,只是她每次见到沈明琰,就忍不住想到薛氏,想到自个儿那早逝的女儿……
“罢了,夏嬷嬷,你叫他进来吧。”临安长公主叹道。
而沈明琰刚刚走出院门,又被人叫回来,很是疑惑。
临安长公主神色淡淡,“既是家宴,大家都不必拘礼,人齐了便开席吧。”
沈明琰看向徐述,徐述嘴角一勾,“世子,请吧。”
沈明琰放下心来,下意识的又看了一眼郑慕兰,见她低眉顺目的依偎在临安长公主身旁,眸光一柔,遂也不再多想,坐下吃席。
一时饭毕,郑渭夫妇请戏台子搭台唱戏,男客在外院摆了一台,女客在内院摆了一台,唱得是一出极热闹的满床笏,看得临安长公主很是乐呵。
郑慕兰给临安长公主添盏茶的功夫,沈曦就不见了人影,只有沈凝霜在一旁和她娘郑夫人闲聊,十分融洽。
郑慕兰问道:“二姑娘,你可看见曦儿了?”
沈凝霜想到沈曦的叮嘱,笑道:“刚刚还在呢,这会子却不知去哪儿了,我瞧着约莫是去厢房的方向,可是有好一会儿了。”
沈曦刚刚喝了点果酒,郑慕兰担心她喝醉了,忙匆匆寻去。
走到穿堂处,却隐约听到沈明琰的声音,“……会隐道长马上就要回长安了。”
而那厢沈明琰却不知郑慕兰在身后,继续道:“会隐道长马上就要回长安了,若不是他欠了爹一个人情……”就凭你还想见他半句话在沈明琰的嗓子里转了转,终究没有说出口。
“我知道,是看在爹的面子上,又不是你的,”沈曦翻了个白眼,“大哥,不是我说你,你是真不会哄女孩子高兴,本来这句话你说得温柔一点,客气一点,我早就亲亲热热的唤你一声‘好哥哥’了!”
徐述说沈明琰喜欢郑慕兰,搞不好还是喜欢了很多年那种。
沈曦觉得吧,沈明琰是个好官,好儿子,但他这张嘴巴实在是太欠了,又不解风情,别说她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便是沈晴素日里也怕他怕得要死。
而她表姐呢,人美心善,又温柔又善解人意,待她更是如亲妹妹一般,这样一个妙人儿,大哥怎么配得上?
徐述却笑道:“在我没救你之前,不管是岳丈还是其他人,都认为我们两个人都不相配的。曦儿,你毕竟不是你表姐,不能代替她做决定,不如就趁着长公主的寿辰宴,给两人制造个机会,这样即便是不成,你大哥也不会有什么遗憾。”
沈曦一想,她这大哥别看不会说话,但人品还是没问题的,既然徐述亲自求情,那就姑且试上一试。
对于妹妹的抱怨,沈明琰哑口无言。
他在外头打了这么多年的仗,不管是说话做事一直都是令行禁止,和女孩子也没怎么打过交道,军营里都是大老粗,和一群臭男人讲话自然不必温柔客气。
“你若是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沈明琰一转头,却发现月洞门旁似是站了个窈窕的人影,一片轻纱勾在了门前的桃树枝上,少女一双白皙的柔荑试探着想将衣裙从树枝上拿开,却百般不解其法。
“大哥?”
沈曦看着,沈明琰直直的就往月洞门去了。
沈明琰走到郑慕兰面前蹲下去,用他那双粗糙的大手,小心的替她将勾在树枝上的衣裙揭开,树枝尖利,一不小心就在他的手背上划出一道红痕。
“郑小姐。”
沈明琰双手捧着郑慕兰的半截衣裙,朝她递了过去。
“你的手受伤了。”郑慕兰抬头,略带担忧的看了沈明琰一眼,男人目光灼灼,看的她脸一红,又飞快的低下头。
沈曦回了暖阁里,沈凝霜正在煮茶,见她进来,笑着斟了一碗温茶递过去,柔声道:“今个儿天热,喝点茶润润喉吧。”又问:“堂哥和郑小姐见面了?”
沈曦将茶一口饮尽,用帕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喜鹊拿了把粉面绡缎团扇过来替她扇风,“见了,我也不好打扰,就赶忙回来了。”
沈凝霜问道:“不是听说之前燕国公世子颇为中意郑小姐么,这事如今怎么样了?”
沈曦叹道:“别提了,本来舅舅还挺满意他的,我本想拜托大哥私底下帮忙打听,大哥那时便说这人不成,我还不信,后来敬之亲自问了——这燕国公世子在外头竟然养了个外室!别看他平日里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没想到骨子里却是个章台走马的纨绔子弟!”
沈凝霜冷笑道:“男人都是如此,别看一个男人平日里多温良谦让,疼妻爱子,可是遇上了那等花容月貌又楚楚可怜的女子,还不是一个个被勾的魂儿都没了,最后得抛妻弃子,落得个过往恩爱通通烟消云散的下场。”
五年前她初嫁孙榕,孙榕亦待她小意温柔,两人好不恩爱。
可没过多久,孙榕就露出了真面目,不仅时常殴打她,更是夜夜流连花街柳巷,叫她过得苦不堪言。
后来她干脆勾搭了公爹的顶头上司淮南道观察使,两人略施小计,叫那好色的孙榕染上脏病,一命呜呼。
孙家不知内情,却也不好意思公开孙榕的真正死因,这才叫沈凝霜拿了一半家产封口,又守了一年孝才放她离开。
只是她那婆母是个贪财的,不甘心她拿走了孙家的一半家产,竟派人追杀,幸而她早有防备,兵分两路,一路叫人假扮她走陆路,而她自己则带着银子坐了商船,由大伯派来的人护着,躲躲藏藏好些时日,才活着回了长安,后来听大伯说走陆路的那一队,一个活口都没留下。
若不是她机灵,根本就回不来长安!
“二姐?”沈曦皱了眉。
沈凝霜这话,她怎么听着有些不对劲?
“不说这些了”沈凝霜淡淡一笑,转而又同沈曦说起了别的。
两人说了一会儿,沈曦渐渐的有些困意,就去了隔壁的厢房小憩了。
沈凝霜替她放下帐子,将喜鹊叫过来,“曦儿怕热,你就在这儿替她打扇罢,我去老夫人那边看看。”
喜鹊见并无异常,便屈膝应是。
沈凝霜从暖阁走出来,莺儿过来说道:“回姑娘,奴婢打听过了,王爷在菊院的花厅里喝茶。”
“可有旁人?”
“没有旁人,各位爷都在外院听戏,王爷说是出来醒醒酒。”
沈凝霜颔首,刚走了一步,莺儿迟疑着唤住了她,“姑娘,咱们这会儿不好罢,那毕竟是三姑奶奶的……”
沈凝霜冷冷盯视了她一眼,“谁说我是去菊院?”
说着就转身离开。
可那个方向,分明就是菊院的方向呀……
莺儿心里想着,却不敢置喙,只得匆匆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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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选自唐代杜秋娘的金缕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