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微笑道:“娘娘客气,原是我分内之事,自当竭力。”
不卑不亢,又内敛自持的性子,敏妃当下一笑,也不赘言,道一路辛劳,先去后院休整片刻,用些膳食,明日再谈授课事宜,又指派了两个宫人随侍。
宁格格一向与三公主同住,李明微的住处安排在她们后面的两间抱厦,在宫后西北角,很是清净,因各自用膳,歇了半晌,至傍晚才有宫人来请,道娘娘请姑娘去前殿。
李明微出门见只有自己,便问:“宁格格呢?”
宫人道:“三公主带了宁格格去御花园了。”
李明微心下纳罕,只道敏妃明明已经说了明日再谈授课事宜,因何现在又将她请去。
才到门口就听一阵很是热闹的嬉笑之声,丫鬟打帘子请她进去,只见敏妃坐在南炕上首,下首坐个杏红琵琶襟旗袍的宫装丽人,柳眉杏眼,颇为漂亮。对面一溜高几靠背椅,亦坐了两人,一个紫衣裳,一个蓝衣裳,一侧杌子又坐一绿一粉两人,更兼满屋的宫女,听见动静全瞧过来。
屋里一时寂静。
“哎呦喂老天爷!”杏红衣裳的女子最先出了声,夸张的拿手帕掩在胸口,满是惊讶的感叹:“世上竟还有这么周全的人!过来叫我瞧瞧……”
余人都抿着嘴笑。
敏妃隔着炕桌一拍她的胳膊,嗔笑:“瞧你,疯疯癫癫的样儿,当心把人吓到。”又对李明微道:“这是永寿宫的卫修仪。”又指着剩下几人一一介绍,紫衣裳丹凤眼的是翊坤宫的温淑仪,蓝衣裳团团脸的是馨婉容,也是永寿宫的人,绿衣裳和粉衣裳则是本宫的良婕妤和娴贵人。几人之,以温淑仪容貌最上,卫修仪次之,余者一般无二。
李明微一一见礼。
敏妃半是玩笑半认真道:“原想叫你歇歇,谁曾料这几个人听谁说我这里来了个仙女儿似的姑娘,着急麻慌的就跑来了,你且不要恼,叫她们好好长长见识!”
李明微惊异于闲言碎语传播的速度,面上却还淡然,浅笑道:“萤烛之光,安敢与日月争辉,诸位娘娘小主雍容华贵,凤仪之姿,才是稀世卓绝。”
卫修仪嗤笑:“瞧瞧这张小嘴儿,忒会说话,我要是个男人啊,准把你娶回家供起来!”
一时丫鬟主子俱笑,李明微淡淡含笑,温淑仪笑她:“可是娘娘说的你没见识,李姑娘十岁之际就已名满京师,当时被先帝爷奉为座上宾的徐航青也称她有咏絮之才,此刻不过随意奉承你一句,你就找不着南北了!”
那厢卫修仪未语,馨婉容便接腔道:“温姐姐这是欺负人,卫姐姐和我都是前年才从盛京来的,哪里知你们京城旧事。”她长相孩子气,说话也软绵绵的,自有一番天真可爱的娇憨姿态,卫修仪闻言但笑,赞同道:“是哩,可不你们欺负人!”说话间看了眼李明微,只去瞧敏妃:“今儿可向娘娘讨个恩典,咱们来了就不能白来,不拘琴棋书画,还是诗词歌赋,得让李姑娘露一手,让我们这些没见识的开开眼。”
第5章 抚琴应试
敏妃道:“这我可做不得主,历来焚香操琴,临兴赋诗,才情愈高之人愈讲究兴之所至,若单单应你之请,恐不尽如人意。”说着看向李明微,“这得问问李姑娘是否方便。”
“瞧姐姐说的!”卫修仪显然不愿李明微托辞,忙拿话排解:“咱们又不是要考状元,甭管方不方便,只要李姑娘拿出十之一二的本领来瞧瞧,咱们就心满意足了。”又向李明微道:“李姑娘不会不便吧?”
话到这里,李明微再笨也能琢磨出点意思,何况她并不笨。卫修仪三人明摆着是为试探而来,她倒不知她作为李鸿慈的女儿,纵真的颜色稍好,又能威胁到她们哪里。她心里讥诮,嘴上却道:“小主吩咐,自然便宜。”
“如此甚好。”卫修仪显然满意,笑向馨婉容等人道:“你们说说,是作诗好呢还是看画好?”
馨婉容等人道都好,温淑仪却道又要命题又要限韵的未免太过费时费力,环顾一遭,似是随意一指墙角的古琴,笑道:“恰敏妃姐姐这里有琴,操琴一曲如何?”
李明微点头,卫修仪便闹敏妃准备,敏妃遂吩咐收拾琴房。
李明微自净手焚香,随后坐于琴案之后,拨弦试琴,略一沉思,手下已然起调。
她弹的是《潇湘水云》,《醒心琴谱》有载:潇湘水云,为南宋郭楚望所作。其曲取潇湘之水欲连天,云蔽九嶷,风云变幻,影涵万象之意,借以舒志。斯曲者,有悠扬自得之趣,水光云影之兴;更有满头风雨,一蓑江面,扁舟五湖之志。
敏妃是识曲的人,一听之下已知她心志,相较之下,却慨叹于卫修仪等人的小人之心。
而那轻音缓度,声声入耳,终将她心杂念驱除,带入了烟云浩渺的九嶷山。连丝毫不通音律的馨婉容,也不由入了神,停下了把玩瓷杯的手。
一同停住的还有方至延兴门的御撵,皇帝从寿安宫向太皇太后回来,到这里就忽然喊了停,御前随侍陆满福正躬身上前:“主子有何吩咐?”
御座上的人伸手阻了他,眉目微凝,片刻方道:“听听,哪来的琴声。”
陆满福侧耳,清音缕缕,入耳倒还清晰,略一斟酌道:“似是……长春宫的方向。”
长春宫在东北方,皇帝一扬下颌,示意寻着琴音走,却在长春宫附近又叫了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