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他一句句诗念出来,一时群情激扬,赞颂之声,不绝于耳。他望过来遥遥一笑,李明微点头致意,搁下了酒杯。
却听身旁一声轻笑,她微一侧目,便听他道:“诗是好诗,可惜其人空伪。”
此言倒解释了吴臣毅日后的境遇。
吴臣毅生于书香世家,其祖父供职于翰林院,父亲亦翰林院编修。他自己更是少有才名,十二秀才,十四举人,因祖母病故守孝三年,十九科考,一举第,不过未至三元,其后更是不得重用,时人引为憾事,他自己也才真正有了“空酌万年杯”之实。
而今他一番风顺,却辗转说愁,只是仿效先人罢了。章做得好,偏巧皇帝不喜其空泛,李明微垂了下眼,淡道:“少年人心性,大抵都有些为赋新词强说愁,待经些事故,也便成熟了。”
她不自觉为他开脱了一些,皇帝淡笑未语,只去看场其他人,正听他们说道“吴公子之才,必定金榜题名,位列三元”,又牵扯到某人必、某人心怀大志言言。
皇帝权且一笑,低声道:“此处十之七八是参与了今春科举之人,你且细心瞧着。”
她未以有异,只恍然明了春闱放榜在即,他是来亲眼瞧瞧他的门生,竟点点头,留心瞧了。
区区二十几人,就集千姿百态,言谈热切的,寡言少语的,乐好交游的,清高孤僻的,以至阿谀奉承、嗤之以鼻的,应有尽有。
如此看来,当不卑不亢的几人也就格外惹眼,气度超然。
她揣测皇帝心性,约莫这样的人日后才大有可为。
一首诗热议完,时候也就差不多了,诗社的重头戏也便抛了出来——诛人联句成诗,一较高下。
除入门所得词赋到入社所得诗词尔然的一两篇惊艳之作,此处是全社的精华所在,一诗流出,常有洛阳纸贵之势。
李明微仅得一句,她倒不忍相负,联得一句“虚空度鸿雁,落叶舞风轻”2,清新婉丽,意趣别致。
众人连连赞叹。
她一笑,此后便不再开口,至最后吴臣毅提笔结诗,又得佳句,自少不得一番追捧。
皇帝一哂,寥寥道一句“走吧”,她便会意,随他悄然离场。
吴臣毅写完,却已不见二人身影。不由憾然,一味与这些俗人应付,却还未及与那姑娘说上两句话。
可眼下少不得他,也只得耐了性子等评完高下。
待一切事毕,于前头看到九方斋所呈章,更是震惊于其才情,深深抱憾。
却说二人离开时,园已经清净,外面却挤满了熙熙攘攘等联句诗的人。门房上支会了一声,两人从角门出去,几乎是悄无声息的离了百望祠。
林子里潇潇风吟,吹得衣袂翻飞。
她的帷帽被吹开,抬手遮掩,袖子滑倒肘下,露出一截雪白的腕子。
他看过来,眸闪过一丝惊艳,蓦然就想起了长春宫那株遗世的白海棠,亭亭玉立,绝世出尘。
他垂眼,压下眸异色,淡淡望着她,道:“昨日见三公主,她已在念叨你,拾掇拾掇,尽回宫吧。”
她应是,心头却一片怅然,约莫襄郡王说得对,指婚以后,她或许也不出不得宫。
如何是好?
不可知,不可知。
回到别院时已经入夜,她略嫌疲惫,罢了晚饭,卧床歇了半晌,正睡意朦胧间闻到了一股药味。
丫鬟端着一碗药走了进来。
她才想起吩咐人煎药,略略欠起身来,令把药放下,默然瞧了半晌,忽一抬手尽数倾在了痰盂里。
生死由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