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微!”皇帝心里陡然一个激灵,意识到她要做什么,猛地一声高喝,“不要犯傻!”
他掀帘从房里跑出来,耳边已是乒里哐啷的一阵乱响,待绕过雕花罩,却见她已倒在了门口,带倒到了一旁的落地青花龙穿花纹撇口樽,碎片迸了一地,她就蜷缩在上头,头发散了一肩一背。
“传太医!”他心头大震,一壁唤人一壁跑过去将她抱起,拂开散乱的头发去看她的脸,却不见她有伤,只眉目死死的拧成了一个疙瘩,鼻尖额角密密的沁出了一层汗珠,双手紧紧的捂着小腹。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他蜷袖擦她脸上的汗,略微松了口气,四下里查看她的伤势,却不知从哪里触了一手的鲜红,一下又焦灼起来,紧箍着她问怎么了。
她痛得咬牙切齿,犹一手来推他,只得挤出几个字:“放开我……放我出宫……”
夜已经深了,东配殿新上任的几个翰林编修却还在忙得如火如荼。
三月的天,普通时候夜里尚有些冷,今日却有些闷,窗户半开,一个个犹热得满头大汗。
“恁怪的天……”不知谁耐不住抱怨了一句,扬手招呼窗边坐着的一个穿石青蟒褂的人,“我说殷兄,窗户再开大些——”
却见眼睛盯着案卷,好似未闻一般。
“殷兄?”那人抬高声音又唤了一句,见他犹无反应,才知是走了神,起身走到他身边一戳他胳膊,“陆离兄,开窗。”
殷陆离瞧瞧他,适才后知后觉的应了声,抬手把半掩的窗子打开。
方才明亮的月色不知几时已经消失了,天色是一片化不开的浓稠,风吹进来,略有些阴冷。
“您今日是怎么了?魂不守舍的?”那人见他犹怔,索性在他旁边坐了,执壶倒了一杯水,边饮边去打量他手下一摞厚厚的书目,“您这还剩老多,赶明儿早前还要誊录出来给万岁爷过目,怎么倒发上愣了?”
殷陆离一瞧他,神色已回复到往日的沉稳,抚了抚额道,“一时看晕了眼。”
间一个本在奋笔疾书,听他们谈话也忍不住停了手插嘴,“陆离兄不是还惦念满福公公拿走的那张条子吧!随手取了一张罢了,陛下是心正意直的人,您别有得没得瞎琢磨。”
殷陆离一咳去拿笔杆子,握拳掩了唇道:“上了年纪了,比不得你们年轻人的精力。”
握笔在手里却是一顿,复看过去,望他道:“方才你念得一段叩门题,可还记得后头?听之甚佳,念来醒醒神。”
“记得记得,吴臣毅从百望祠回来,就抄了挂在书房,自个儿念了好几天呢。我亦觉甚好,通篇背了下来……”
他一句一句的吟诵出来,殷陆离听着,越听面色越是深沉。至他念完,却长长舒了口气,“恐怕此人才华,不输胡夫人。”
身旁人轻笑,只是道:“说胡夫人,她倒还有可能与夫人关系不浅。”
殷陆离看过去,颇有兴味般道:“怎么说?”
“恐怕她就是胡夫人的女儿,当年名满京师的李相独女。”那人道,“早先咱们揣测,这姑娘同皇上一起来百望祠,指不定是哪个得宠的妃子。不过细一想却不对,那姑娘当日虽带着幕篱,却也看得出是姑娘打扮,却不能是后宫人。”
他歇了口气,方继续道:“那一日万岁爷是与她兄妹相称,二人一个化姓杨,一个化李,再加之前些日子听说,胡夫人的女儿被敏妃请入了宫教授三公主,咱们便猜,保不齐此一位李姑娘,就是彼一位李姑娘。”
殷陆离心里一沉再沉,终是沉到了底,他一早怀疑是她,眼下看来却是八九不离十了。他心里头轻叹,只恨当日由了她任性,没有拦住问个清楚,而今却连人也找寻不到。
心里藏事儿,总是止不住的要走神儿,他轻轻一咳,才要说什么掩饰,却听外头一阵动静,一溜人打着灯笼从园子里急行而过。
打头的是满福公公,人未到门去便先开了口:“开门!”
守门问也不问即应个喳,飞的开了门,他一壁匆匆过门,一壁吩咐,“速去请钥匙把前头宫门都打开,万岁爷有命,传太医……”
后头一句未完,人已经出了门,殷陆离隐隐听在耳里,只觉心里头没来由得一恍。
第29章 山雨欲来
太医进养心殿已有些时候了,宫门关着,前殿很就沉寂得没了动静,华滋堂里犹灯火通明,不得消停。
值夜的宫人大都到了这里,廊子下头临时架起了炉子煎药,一旁来来往往的人几乎踏破了门槛,一盆热水送进去,不多时就换出了一盆血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