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字的主人正演得欢,忽听得这连名带姓儿隐藏危险的一声唤,下意识的就缩了手脚。
顺着声音看过去,正见一对夫妇进门。
因逆着光,只约莫看到两个长衫布衣模样的人影,女人先行一步,男人则一手拎鱼篓,一手拿着钓具跟在后头,身形颀长挺拔,将前面的妻子衬得十分娇小。
略走近些就可发现女人手还拿了只成色上好的玉笛,眉清目秀而形容潇洒,男人神态怡然,与妻子如出一辙,一派安闲悠游。
这二人,丝毫没有一般商户身上的附庸风雅与铜臭之气,倒有几分俗世隐者的风流。
怪道养出了两个不知世事的孩子,皇帝眼皮微敛,略略坐正了身子。
“爹爹妈妈……”兄妹两个偷偷瞄过去一眼,自发的背了双手。
女人玉笛在掌心轻敲,容色犹然和淡,目光扫下来却带着淡淡威严:“向客人道歉。”
待两个孩子老老实实一一向明微与皇帝作揖认错,适才上前歉然一礼,“小儿调皮,给二位添麻烦了。”说着扫向自家夫君,那一直未言声的男人便一敛眼,唤来仆人拿走东西,和和淡淡抱拳告了句“得罪”。
明微颔首还礼,但道不妨,皇帝亦慢慢起了身,朝那男人轻一点头。
“弄脏了娘子衣裙,委实过意不去,”女人谦和陪笑,“我房里有两套未曾上过身的衣裙,看娘子身量应正好穿,倘你不弃,请随我去换了衣裳吧。”
明微生性好洁且注重仪容,自是不愿意穿着染了墨的衣裳,且她幼时随母亲四处游历,遇得投缘之人,也算喜好交游。今次本已十分喜爱两个小儿天真无邪,见这对夫妇亦非凡俗之辈,倒有几分结交之意,心是想应下,却考虑到身侧之人非比寻常,因略一迟疑。
方欲婉拒,不料皇帝却忽然开了口,漫然一笑,但拱手道:“那便有劳了,我二人在外盘桓已久,若则方便,还欲上门讨口水喝。”
明微不知他也存了探寻的心思,且是蹬鼻子上脸的一把好手,理所当然的就把换件衣裳变成了登堂入室。
那夫妻二人略顿了一下,显然这般情景并未在预料之,相互交换了个眼神儿,适才伸手相邀。
明微二人道谢,跟随其后进了后院,又是别一番体验。
这院子以一面墙矮墙分成了前后两个部分,以月洞门相通,那月洞门后不见房舍,却是又一面墙,两两隔成丈宽的夹道。
墙角植了蔷薇,茂密的藤蔓顺墙而上,爬满了整面墙,越过墙头青瓦延伸出去。
粉白的蔷薇开了一片,久雨初歇,那青翠的绿叶、娇嫩的花瓣之上,还有未干的雨露,若有还无的清香弥漫了一整个甬道,尽头处始见两扇未漆的木门。
“呜——汪——”半掩的门扉后间或响起一两声犬吠。
“这是十五。”乔源绕在明微身边,仰着小脑袋同她说话。乔湉就在一旁补充:“爹爹说……十五月亮圆。”
女人看着他们温和的笑:“去吧,告诉十五,有客人来了。”
“好!”兄妹两个撒着欢儿的跑远了,小姑娘一个不慎,扑通摔了个狗啃泥,明微脚步一顿,那爹娘二人却还没事儿人似的,看着乔源回头拉她一把,小姑娘四脚并用的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土一面跑一面奶声奶气的叫喊:“十五——有客人来啦!”
主人随在其后,推开半掩的木扉相请,皇帝携明微进入,但见一院蓊郁葱茏,间只一条鹅卵石铺成的小径通向正方,两边俱是花木扶疏,枝杈横斜。乍一看像是久未修剪,杂乱无章,细看却有一种别样的和谐与美感。
“汪——”一只圆滚滚的小白狗藏在花枝底下吠了声,等人一看过去,立时就窜到路边,欢的摇起了尾巴。
“十五——”两个孩子转头扑过去,那狗却撒蹄子跑进了花丛里,只听后面话还说不利索的小主人气急败坏:“我和哥哥……我和哥哥要去把你的肉骨头吃光!”
明微掩唇,皇帝则看向那夫妻二人,眸隐然带笑:“乔兄与尊夫人的日子,当真过得逸趣横生,令人欣羡。”
那男人只拱手一笑:“寒舍简陋,慢怠了。”
一时进门,唤仆婢奉了热茶,二人落座闲话,乔娘子则带明微入内更衣,临去时,却向自家夫君意味不明的使了个眼色,而她不知,方才明微起身之时,皇帝亦不着痕迹的在她手上轻捏了一下。
于是这趟衣裳便换得略久了一些,待得出来,那厢已用了两盏茶,对饮的二人似也已有些熟稔,皇帝正捻着那天青釉蟹爪纹的盖碗把玩,随口问出一句:“乔兄能书善画,采炳焕,若则科举,必能高,却不知因何未曾入仕,只屈居于这样小小一座画坊?”
“杨兄言笑。”乔珙一拱手,淡笑摇头,执壶给他添了茶,又给自己添上,适才道,“我与内子只爱养花种草,写写画画,一座画馆,已经经营得门可罗雀,坐吃山空,哪里又有什么本事去为官入仕,平白祸害百姓罢了!”
半真半假的一番话,皇帝在他面上一凝,方才露出一丝笑容:“常言高处不胜寒,乔兄这是站的高,旁人望尘莫及。”
转眼瞧见换了一身衣裳的明微,便一弯嘴角,站起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