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满福嘿了一声,插着腰反问她:“我是任何人吗?去去去,小丫头别碍事儿……”说着就伸手推她。
朝云从来都是极老实的,这回没不顺着他,木桩子似的定在原地,绷了脸道:“小主下晌心情就不好,你就不要过去添乱了。”
“嘿你个小丫头片子!”陆满福一时好像不认识她了似的,一连打量了她好几眼,才耍耍手道,“是主子万岁爷知道李小主不开心,才特意叫我过来的,让开……”
眼见朝云不为所动,瞅准机会便往旁跨去一步,锥子似的往里头挤,边挤边嚷嚷:“你甭碍事儿,小主一瞧见万岁爷挂念她,准就开心了……”
这一说朝云就更拦着他了,敛眼一瞥他,十分不以为然的模样。
“你甭再去哄小主穷开心了……”陆满福再闯,她便一撇嘴,替明微委屈,“回回各宫娘娘处都跑上一遭,还欺小主说是万岁爷关照她,有什么意思呢……”
“你……”陆满福一噎,立时就使眼色叫她闭嘴,拉到旁边说话,一连串的问:“这话,哪个说的?小主听见过不曾?”
朝云脾气犯上来也倔,扭头不搭理他,陆满福再三追问之下,才不情愿的拿帕子一掖嘴角,侧目斜他:“里里外外谁不知道?还不就小主一个儿给蒙在鼓里……”
陆满福抬手按了按眉头,“我跟你说,你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事儿要是小主不知道,你就把嘴巴闭严实了,不要乱嚷嚷;要是不小心知晓了,你得……你得有点儿眼力价……”
他缓了口气,方接着道:“在她之前,咱们万岁爷除了逢年过节的例行打赏,后宫哪个娘娘得过他一星半点儿的恩惠?如今为着什么?还不是李小主?那些娘娘们,不过是附带来的,不叫他们眼热罢了。你就瞧我,瞧我,我在哪个娘娘跟前儿这么着装孙子过?罢……你也没见过,不多说了。你只记着,万岁爷待李小主,确确然是没得说的,甭镇日里拿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朝云给他说的一阵阵的脸热,闷头不吭声儿了。陆满福志得意满,撩袍子上了楼梯。
阁楼上极安静,静悄悄的能听得到衣裳袖子摩擦的声音,他弓着腰踩在绵软的四合如意栽绒地毯上往里头走,鼻息间萦绕着一股若有若无的安神香的味道,直到那一幅半卷的湘帘外头,才停住脚步小心翼翼的唤了一句李主儿。
里头没应声儿,他便继续试探着道:“高丽新进贡了一批棉茧纸,万岁爷叫奴才给您送过来写字儿用……”
“万岁爷说,这纸色白坚韧,运笔腻滑,吸水而不透墨,用来写字是极好的。赶您心情不好的时候,用它写写行草,最畅不过……”
他一面说,一面躬了腰打量里头的动静,听得一声清脆的搁笔声,适才缓缓站直了身子。
果不其然,不过片刻,里头就淡淡吩咐了一句进来。
他轻着脚步进来,正见窗下那镶边梨花木大书案上铺着一幅墨迹未干瘦骨嶙峋的字。
“可巧,小主在写字呢?”他打眼一扫,没话找话。
“放着吧。”明微嗯一声,搁笔拿了帕子擦拭指尖沾上的墨,不甚经心的指了指岸边的小几。
“哎……”陆满福应声搁过去,不着痕迹的打量她的脸色,却瞧不出来什么。
纳罕间明微已走过来了,触手摸了摸纸卷,赞了句确实不错。
眼眸一转却见一堆白如绫绢的纸筒当似泛着几点金芒,定睛一看却是一卷小小的洒金金笺,拿黑金的细丝线系着。
“万岁爷搁的……”陆满福袖手笑着解释。
“伏惟小主恕珩不告而去之罪……”
明微拈着纸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般立竿见影的效果,陆满福见着吴宗保犹在啧啧称,不住的比划道:“我瞄了一眼,顶多两句话,李小主瞧了,脸上立马就云开雾散了,您说万岁爷写了什么,有这样大的功效?”
“傻小子!”吴宗保一戳他的脑门,笑着摇头,“随驾恁久,倒没有发现,今日之李小主,早非昔日之李小主了么?”
“您是说……”陆满福毕竟也不是个真呆的,一拍脑门儿,恍然醒悟,“这冰美人儿是给咱们万岁爷捂化了?怪道万岁爷一听也就笑了呢……”
吴宗保一笑,“化不化未知,这心总是给暖热了。”说着掸掸袖子从圈椅里头起来,一面招呼他:“走吧,甭在这里嚼舌根了,瞧瞧前头宴散了没。”
皇上召军机大臣议事,天晚了就顺道赐了宴,他们忙活完就在一边候着,这会子过去,正遇着孙耀安来送膻牌。
吴宗保把那正间明晃晃摆着的崭新银签子绿头牌一拿,搁手里打量了两眼,道:“李美人近日劳顿成疾,需得静养,这牌子,就不必上了。”
“嘿!”孙耀安打眼望他,不无纳罕,“没有这位主儿,我这些牌子递上去还递个什么劲儿?万岁爷多早晚没翻过了?”
吴宗保拍拍他:“万岁爷不想招摇,甭巴望着朗吟楼,没得找不痛……哎,你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