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节

外室重生记 向今 4096 字 8个月前

太皇太后与薛老太妃是几十年的情分,这么一个老姊妹突然间撒手去了,自然心里不是滋味儿。皇帝进宫,匆匆与皇后照了个面儿以后即去了寿安宫,一屋子后妃奴才却都在陪着老人家淌眼抹泪,只敏妃小心着劝她:“老祖宗节哀。老太妃缠绵病榻两三年了,这会儿走了,想来也是老天爷见怜,不舍得她老人家受罪了,您万万要想开一些。”

却是劝不住,太皇太后捂着帕子淌眼抹泪,一时间怎么都走不出来,“昨儿还好些了,怎么今儿说去就去了……”

世事无常,敏妃也跟着抹了抹眼泪,还待再劝,眼见得皇帝过来,忙让了开去。

“玛法还请宽心。”皇帝向来能言善辩,此刻也不知怎么劝了,只到太皇太后跟前儿,轻轻躬了躬身,说道:“才孙儿已经吩咐下去,追封老太妃作贵太妃,叫礼部照着皇贵妃的规格治丧,一应封赏业已叫人去办了,必叫老人家死后哀荣,只是……”他漫漫说着,忽然间福至心灵,只朝太皇太后颔了颔首道:“只是说来惭愧,老贵太妃在世之时,孙儿究竟未曾在她老人家跟前儿尽孝,不知她老人家有何所需。祖母与老贵太妃一向亲厚,可知她老人家喜欢什么,爱些什么,或者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只管告诉孙儿,孙儿立刻着人去办。”

这么一说,太皇太后果然转移了心思,抹了抹眼泪,细细数了几样东西出来,皇帝皆一一命人去寻了,给薛贵太妃装殓。

太皇太后眼泪还是难断,却也好了些,只掖着眼角一顿,又望他道:“还有一桩,只怕你不肯……”

皇帝为哄她宽心,只觉没有什么不能应的,但躬身道:“祖母且说,孙儿能办的必定办到。”

“你还记得前些年贵太妃跟前儿的女孩子么?可怜她想不开,年纪轻轻就去了。”太皇太后望他一眼,叹了口气,“那丫头是个实心眼儿,虽闹得有些不好看,到底也是为着你一片痴心……”她摇了摇头,“当时贵太妃求我,想叫你给个位分,叫她葬到妃陵,也全了她的心思,你不肯松口,她虽没跟我提过,我却知晓她心里一直没放下这桩事儿,要不然也不会说病就病了,你瞧……”

薛宓去了有三四年了,明着是因为坏了名声,扛不住闲言碎语吞金自尽,暗里却是因魏绾翻出了她唆使七巧、挑唆贵妃的旧事,一番恐吓威胁逼死了她,这事儿处置的隐秘,为着明微才盖了下来。老祖宗不清白,糊里糊涂的就替她讨位分,彼时皇帝还在气头上,自是不肯,几句话就搪塞了。这会儿事情过去了许多年,多一个死人的名分罢了,他也不甚在意,因就顺了她道:“彼时只想着才说下的秀女不充后宫,不能更改,没想到她已充作女官,也不算得秀女了,便追封作答应,迁到西陵,叫她陪着贵太妃吧。”

第106章 番外四

乔源头一回进宫是在宣政二十年, 小公主将过了十一岁生辰的时候。彼时为着她捣鼓坏了万寿节时明微送的一只怀表,又偷懒逃了半日学,万岁爷正将她拘在耳房里抄四书。外头碧空如洗,春阳和煦,小喜儿推开窗户咬着笔杆, 看天, 看云, 看榕树枝头燕子衔泥,百花丛蜂蝶嬉戏, 看了不知有多久, 忽而就有个青衣白衫的少年闯进了视野。

那是京师大学堂的学生们惯常的服制,从去年秋天娘亲回京,殷宗泽与怡宁两个一道穿上了这身衣裳开始, 逍遥自在的小喜儿的活日子就到了头,打那以后, 她没有一日不被逼着念书学习。小公主托着脸, 颇带些敌意的瞥过去,不期然就撞见了一双明星似的眸子。

真好看!她心间一亮, 立刻就换了一副脸色,冲他甜甜一笑。

最底下一扇镂雕喜鹊蹬梅的窗子支起来,小丫头趴在窗沿儿, 对着个俊小子笑得比花儿还好看。

“小主子哟!”后边儿跟着的人走着走着突然顿了步儿, 陆满福一回头, 顺着他有些懵怔的目光打眼望过去, 即下意识的抬手一挡脸,杀鸡抹脖子的朝她比了个口型。

小公主换了个手托腮朝他做鬼脸,毫没意外的没理会他的暗示,陆满福没法子,无计可施的一抹脸,才领着乔源进殿去了。

暖融融的日光从玻璃窗斜过,泼泼洒洒的倾泻在黄花梨木翘头大书案的上。皇帝微微锁眉,按笔看着手里的折子,听外头禀乔源到了,方搁下笔吩咐了句进来。

年未弱冠的少年儿郎,先是凭借一架蒸汽动力织布机在四大学府联赛一举夺魁,开启了江南纺织业机械化的进程;其后又攻克了西洋秘之已久的火轮船动力技术,填补了大晋轮船自造的空白。

求贤若渴,爱才如命,在礼贤下士上头,万岁爷素来用心,虽面对的是个年轻孩子,也十分温和客气,抬手召他起来,顿了一下,方沉吟道:“按说朕的私事,不该特特的招你来这一趟,只是此物重要,也只能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为帝王者,常以为君就是国,国就是君,忠国即忠君,忠君方忠国。把国与君清清楚楚分开来的皇帝,当今还是头一个。乔源有心并且得以读书入仕,一方面是因少年意气,存了份儿为国效力的心思;另一方面就是因为当今的贤名说服了厌倦朝堂纷争的母亲。闻名不如见面,见面胜似闻名,对于当今的胸襟气度,远见卓识,在头一次面圣的时候,他即衷心的拜服。眼下听今上作只此一次,下不为例之言,更是对于他的公私分明之行肃然起敬,不过他终究年少自矜,学不得那些溜须拍马之流,虽然心感喟,面上却并不表露,只兑袖拜道:“学生不才,愿为陛下分忧。”

皇帝一点头,从怀里取出一只纯金嵌珐琅的珍珠珐琅怀表,拿在手里抚了抚方递给陆满福送过来,不无叹惜道:“这表是瑞士一个钟表名匠卢卡最得意的作品,一年下来的偏差不足半个小时,朕素来心爱,只是前阵子小公主调皮把它拆零散了。朕送去钟表馆搁了半个月也没修好,你瞧瞧能不能修。”

乔源小心接过,拿在手里细瞧,但见黄澄澄的表盖上镶着一副山水小景珐琅彩画,边缘一圈精致的卷草纹饰。打开表盖,则见象牙色的表盘一下一上,分布着一大一小的二十四小时和三十分两个计时区,两根细细的纯金指针停在表盘上,纹丝不动。

“启禀万岁……”乔源合上盖子,躬身询问,“可否容学生拆开一看?”

“自然。”皇帝随手将折子合上搁在匣子里,望陆满福道:“朕这里忙,你领他去东边儿耳房,叫他使朕平日常用的那一套东西便是。”又对乔源道:“此事不急,你慢慢拆看,能修好最好,修不好朕再想别的法子……”

正说着,却听里头传来一声阿玛,乔源回头,就见落地罩处,一身粉白衣裙的小姑娘慢吞吞的探出身来,小心翼翼又胆大包天的冲着书案后头的万岁爷讨好笑道:“阿玛,休息会儿行不行?”

万岁爷一扫她,垂目端了茶杯,慢慢啜饮:“抄完了?”

“我把《大学》抄完了。”小喜儿咬着嘴巴,委屈巴巴的揉着手腕,“我手都酸了,肚子也饿了……”

得,这是抄了三天才抄了一本《大学》,还抄得手酸……可一手带大的宝贝女儿,万岁爷就是严厉不起来,眼见她一副可怜相,只微微叹了口气,便抬手招了她过来,把桌子上几样小食递给她吃。

方要吩咐陆满福带乔源过去,就见自家闺女捧着一碟子一边吃一边打量他,不过两眼,就熟络的与人搭上了话儿:“我是荣安小公主,你是谁?”

乔源从她一出现就没大回过神儿来,叫她点名更是呆了呆,方依礼见驾,叩拜道:“学生乔源,见过公主千岁。”

“竟然是你……”乔源的大名,小公主显然没少听了,睁大眼睛吃惊了好一会儿,才把手里芙蓉糕咬下一口,娇软软笑眯眯道:“徒儿免礼。”

个混账东西!万岁爷按着脑门儿缓了好一会儿,才把人往后头一拨,摆手叫陆满福带人下去,只将小公主急得后头跺脚嚷嚷:“我也要去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