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几乎是笑出了声,“阿琅才醒了不过一月,第一个主动要见的人原来是他。”
他话语间没什么大的调子,平稳,适当的关怀,听不出丝毫异样。
他将手的笔放下,笔柄圆滑,笔尖还晕着墨,在几案上打着转,最后,“咣当”一声,掉了下去。
“也是,他毕竟算是未婚夫,该是要见一见的,”路介明声音挑高了些,“明日,我们去镇国公府。”
厚重云层卷了角,露出几缕月光清晖,烛火又燃到了底,让他脸上的阴翳陡然加大。
许连琅缓缓掀起眼帘,面前像是有层厚重的雾,挥手不见五指,一点点探出路介明给的安全地带,局促又不安。
她看着这个男人,猝然前倾了身体,手掌压在了他的曲起的膝盖之上,“介明,你日日夜夜都在乾清宫,你的妃嫔呢?”
太清静了,这不该是属于乾清宫的清净。
她不喜欢这种隔雾看花的感觉,她急切的想要重新认识现在的环境。
“皇帝三宫六院,介明不曾铺张过,自然女色上也会节制颇多,但至少会有位舒和郡主。都这么久了,皇后娘娘还未拜见。”
她自然而然,以为后位是舒和的。
路介明从始至终嘴角都带着浅浅的笑意,“好,总是要带给阿琅瞧瞧的。”
他极其坦然,气定神闲,仿佛这些事都微不足道。
于他而言,好像也真的微不足道。
第88章 错过的风景 那双眼,不似凤眼
翌日下了细雨, 雨珠子斜串成线,将殿宇的琉璃瓦冲刷的油亮,飞衔角檐下的斗兽在这层雨幕之下衍出了幼态, 一尊一尊的,乖巧的竖卧着。
许连琅醒过来的时候, 时辰已然不早,她恼火自己贪睡,险些要把正事忘记。
还好不太晚, 今日要去镇国公府,她总是要好好收拾一通,对于窦西回……许连琅总是说不出自己的情意, 她想,大抵这世上的大部分女子都会是父母之命, 媒妁之言。
即使如此,又该从何处去谈及爱与不爱呢。
都是过成了亲情罢了,她与窦西回便该是如此, 却也不知都这么久了, 为何他这未婚夫迟迟不现身。
她心惶然,怕与路介明再这么持续的朝夕相处下去,真的罔顾了她与窦西回的婚约。
她回应不了窦西回的感情,但也绝不能违背了这场夫妻缘分。
太阳未出, 殿内也阴沉沉的,她随意踢踏着鞋袜矮身习惯性的扒窗向外望去。
乾清宫东面那扇珠窗正对着一处浅塘,初春之际,草丛都还没不过鞋面,实在是没什么好看的,但那视线的拐角处, 只消她稍微蹲下一点身子就可以看到那西侧殿前摆弄蹴鞠的孩子。
还很小呢,走路都不甚稳当,就已经尝试着抬脚去踢。
他身边的宫人举着伞搀扶着,看他小短腿笨拙的倒腾着半天,咿咿呀呀的要追球。
宫人无奈,将踢到远处的蹴鞠捡回,再踢远,再捡回,周而复始,换来小孩子的嘻嘻一乐。
下雨天,哪里都是不够亮堂的,唯那小孩子为这绵绵不休的细雨拍掌叫好。
这不是第一天瞧见他了。
起初她身体吃不消,精神不济,偶尔清醒,殿内空无一人时是真真的寂寞,路介明总是怕吵到她,但这种毫无起伏的静,也让她不胜其烦,突听得孩子嬉闹,正好解了她的烦。
她刚开始下床还要搀扶着桌凳,就这么一步三挪,凑到了窗边,正正好对上那圆乎乎的后脑勺。
他被宫人抱在怀里,不知道那宫人有什么逗孩子的法子,叫他笑的口水都流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