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东太太皮笑肉不笑,像是早有先见之明一般重新打量了眼徐婉的小腹,语带讥讽:“你的租金是还差几个月到期,只是我这地方小又破,当初您弟弟是住不惯的,不知道您现在大着肚子能不能住下去。”然后极不情愿地给了徐婉钥匙。
当徐婉将那扇咯吱响的木门打开,一股扑面而来的霉味透了过来。两年前徐子仁走的时候没怎么收拾,留下的被褥什么早就发了霉。
现实远远比想象要残酷得多,她以前也是穷人家的孩子,虽然被伺候了两年,苦活累活也是做过的,只是有了身孕做什么都费劲。
最后还是隔壁开修鞋铺的张大娘看不过去了,过来帮徐婉收拾了,还给了徐婉一身浆洗得发白的衣裳换上湿漉漉的旗袍。
张大娘给徐婉端了碗姜汤,一般看着徐婉喝汤一边好心问她:“丫头,你怎么一个人大着肚子跑到这来了?孩子他爹呢?”
徐婉不知道怎么解释,只摇摇头,淡淡道:“他没有爹爹,只有我了。”
家里没有米开不了锅,好在张大娘看她可怜匀了口吃的给她。到是房东太太看见了,在一旁说风凉话,“人家可是锦衣玉食惯了的,怕是吃不习惯你这个修鞋的那点糙米破叶子。”房东太太嗓子大,她一说话便有许多人往这边看。
徐婉低着头什么也没说,她想的只有让孩子平安出生,她什么委屈都愿意受着。
张大娘也没什么钱,不能白吃白喝人家的,就帮着张大娘收拾屋子。只是她这两年做什么都有人伺候,又怀着孕,做起事来已经不太像那么回事了。
张大娘看不惯,还是让徐婉歇着了。
外头房东太太还在和一些房客说着徐婉的闲话,声音很大,徐婉在屋里听的清楚,张大娘想必也听到了,听徐婉说还有个弟弟在念书,傍晚她儿子六子从工厂回来后,便嘱咐儿子明天去学校帮徐婉叫徐子仁过来。
夜深了,徐婉回自己房间睡觉,她渐渐熟悉了这股霉味。湿乎乎的辈子盖在身上浑身发冷,她如果答应孟钦和的条件,也不会落得这种地步,他虽然给不了他想要的,却也能让她生活优渥。
也是在这个时候,肚子里的孩子突然踹了下她的肚子。
白天一直忍着没流的眼泪突然都涌了出来,徐婉哭着哭着笑了,她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还有这个孩子陪着。
她揉了揉小腹,用温柔的声音道:“别怕,你还有娘。”
之后的一周过得平静而艰难,都和那一天一样徐婉靠着好心邻居的接济过日子,对面的白俄女人偶尔施舍徐婉一两片发硬面包,王大娘待她最好,除了时不时给徐婉做几道荤菜补身子,还给她换了床褥子。徐婉过意不去,便把之前那套旗袍当了钱,给了王大娘钱作报答。除此之外,徐婉也想不到别的换钱的法子。她唯一的希望都寄托在她弟弟徐子仁的身上。
这两年,她每月都给徐子仁两百块做生活费,大学教授的工资也就这么多,他一个人哪里花的完,徐婉指着他剩下的钱过活,虽然说到底这钱还是孟钦和的,可尊严和最基础的温饱抗衡时,便什么都不是了。
不是每一个人都配谈尊严的?也难怪孟钦和要问她是不是要回舞厅卖笑。
然而那一周,六子没有找到徐子仁,听他的同学说他已经快半个月没有上过课了,学校老师很生气准备开除他。
同样的,孟钦和也没有派人来找过她,不知是孟钦和怜悯她,还是她其实就是一个可有可无、无关轻重的人?
后来徐婉才听到了些孟钦和的消息,有在司令府当差的人说孟钦和和杨小姐的婚事已经在操办了,说杨小姐是留学回来的要办西式婚礼,还有人看到孟钦和陪杨小姐在德仁路那家婚纱店选婚纱。
这么说来,孟钦和不记得她也不奇怪,他哪里会记得她呢?从前她的存在也是让他暂时忘了别人。
半个月之后,六子终于在一家舞场边上找到了喝得烂醉的徐子仁,徐婉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让徐子仁醒过酒来。
徐子仁看着一身破旧衣服的徐婉时,身上的醉意瞬间就消失了,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徐婉见弟弟惊愕,便告诉他自己为了孩子已经和孟钦和划清界限了,哪知徐子仁听到这,蹭地一下站起来,拍着桌子嚷道:“这算什么事?你这两年就白给他睡了吗?何况你现在肚子里还有他的种,说不要了就不要了!亏我之前还叫他姐夫,呸!什么东西!”
徐子仁声音不小,说得又是这样的话,徐婉更加无地自容。徐子仁却不管,拦都拦不住说要去找孟钦和算账。